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一阵发烫
发布时间:2025-05-31 03:30:19 浏览量:3
暗香
"她是想把你也当女儿看呢,要不怎么总穿那么少在你面前晃悠?"宿舍里,老乡王明贵挤眉弄眼地调侃道。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一阵发烫。
我叫周建国,九二年初冬,从师范学校毕业后没能留在县城,便来到省城谋生。
那年头,分配工作已经不像前些年那样"铁饭碗"稳当了,不少同学都得自谋出路。
白天在一家小厂做临时工,晚上给高三学生郑小雨补课,这就是我的两份差事。
郑小雨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个子不高,清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却藏着倔强,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第一次去她家,在老城区一栋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筒子楼里,楼道窄窄的,墙皮剥落,露出灰色的水泥。
敲门后,是郑小雨的母亲李秀芝开的门。
李秀芝穿着一件薄薄的紫色针织衫,领口开得很低,下身是一条紧身短裙,脚上蹬着一双亮皮高跟鞋。
我不由得低下头,连忙报上自己的名字,目光不敢多停留。
"哎呀,周老师来啦,快请进!"她笑着侧身让我进门,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勉强。
屋子不大,一张八成新的茶几,两把老式沙发,墙角摆着一台十四寸的彩电,是那种前几年刚刚普及的国产牌子。
"周老师,麻烦你了。小雨数学不好,眼看高考在即,真怕她考不上。"她给我倒了杯热茶,手腕上的几个镯子叮当作响。
茶水是用搪瓷缸子盛的,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这种缸子在我老家农村很常见。
"你放心教,我们家条件虽然不好,但学费一定按时给你。"李秀芝坐在我对面,膝盖交叠,时不时地用手理一理自己染成栗色的卷发。
那个年代,不少国企效益不好,工人们下了岗,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但在我的印象里,李秀芝总是浓妆艳抹,衣着鲜亮,跟我见过的那些下岗工人大不相同。
郑小雨从里屋出来,穿着件灰色的校服,头发扎成马尾,看上去干净利落。
她朝我点点头,然后默默拿出课本和作业本,摆在桌上。
"你们学习吧,我去做饭。"李秀芝起身往厨房走去,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那天的补课过程很顺利,郑小雨虽然不爱说话,但学习态度认真,只是基础太差。
晚上回到宿舍,王明贵听说我找了个家教,顿时来了兴趣。
"多少钱一小时?那女孩漂亮不?她妈妈呢?"他一连串地问。
我如实相告,末了补充道:"她妈妈穿得有点儿……那个……"
话没说完,王明贵就笑了:"怎么,穿得暴露?这年头,下岗的女人不少都这样,可能是去找工作方便。"
我半信半疑,只觉得有些不妥,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三个月过去,我每周去郑小雨家三次,一次两小时。
她的成绩突飞猛进,尤其是数学,从原来的不及格到现在的八十多分。
我本该高兴,却因为李秀芝的穿着越发大胆而感到不安。
有时候我去教课,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一股混合了香水和烟草的味道。
那种香水很浓,不像是普通上班族会用的,倒像是夜总会里才闻得到的那种。
有次上课到一半,她端了切好的苹果进来,俯身放在桌上时,那敞开的领口几乎贴到我脸上。
我慌乱地起身,却撞倒了椅子,发出"咣当"一声响。
"周老师,你怎么了?"她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歪着头问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没、没事。"我结结巴巴地说,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厉害。
郑小雨抬头看了看我们,又低下头去做题,但我注意到她的耳根也红了。
那天晚上离开时,经过卫生间,我发现门虚掩着。
不经意间,我瞥见了里面的衣柜——挂着几件亮片短裙和低胸上衣,还有一件皮质的紧身马甲,像是舞厅里那些陪酒女郎穿的。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我心里一沉,想起了老家村里一个女人,丈夫出事后,为了养活孩子去城里"陪客人唱歌",村里人都戳她脊梁骨。
我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但郑小雨的努力和认真让我无法放弃这份家教。
直到有天晚上,我刚到门口,就听到母女俩在厨房争吵。
"妈,我不想上大学了!工厂不是说了吗,高中毕业就能进去。"郑小雨哽咽着说。
"不行!"李秀芝的声音异常坚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严厉,"我就是从工厂下岗的,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必须考大学,必须有出路!"
"我知道你每天晚上去哪儿!街坊邻居都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宁愿死也不要你这样供我读书!"
砰的一声,是李秀芝重重拍在桌上的手。
"我穿那些衣服,去舞厅端盘子、陪人说话,丢的是我的人,不是你的!你只管考上大学,将来有出息了,谁还记得你妈妈是什么样子?"
我站在门外,手举着准备敲门,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那天晚上,我心如刀绞。
我想起老家那些为子女操劳一生的母亲,也想起自己的母亲为了供我读书,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晚上还要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磨破了多少双手。
回宿舍的路上,春夜微凉,街上的梧桐树刚抽出嫩芽。
路灯下,几个穿着艳丽的女人站在舞厅门口,向过往的男人递烟、搭话。
她们的年龄或许和李秀芝相仿,在灯光下笑靥如花,眼神却透着疲惫。
我突然明白了李秀芝眼中那种笑不达眼底的神情从何而来。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我发现郑小雨的眼睛红肿,似乎哭过。
李秀芝倒是和往常一样,只是妆化得更浓了,或许是为了遮掩疲惫。
"周老师,你来得正好,"她把我让进门,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下个月的课费,先给你。"
我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她,心里一阵难受。
"李阿姨,不用这么急的,"我推辞道,"等月底再说吧。"
"拿着吧,"她坚持道,眼神有些闪烁,"我这工作不稳定,有钱的时候先给了。"
我接过信封,感觉沉甸甸的,比往常的课费要多。
上课时,郑小雨情绪低落,做题也心不在焉。
"小雨,怎么了?"我低声问,"今天状态不好?"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圈又红了:"周老师,你觉得我能考上大学吗?"
"当然能,"我毫不犹豫地说,"你这几个月进步这么大,只要坚持下去,肯定没问题。"
"可是……"她欲言又止,咬了咬嘴唇。
"你妈妈很希望你考上大学,对吧?"我试探着问。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不想让她那样……那样辛苦。"
"每个父母都希望孩子比自己过得好,"我放低声音,"你妈妈现在辛苦,不就是为了你以后不用辛苦吗?"
郑小雨沉默了,低头继续做题,但手上的笔却握得更紧了。
那天课后,李秀芝送我到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周老师,"她终于开口,"我想加课,每周能不能来五次?当然,课费也会相应增加。"
我看着她疲惫的眼睛和强撑的笑容,心里一阵酸楚。
"李阿姨,我可以多来,但课费不用增加,"我说,"小雨这么用功,我也很想帮她考上好大学。"
李秀芝愣了一下,眼圈突然红了:"周老师,你……"
"我也是农村出来的,明白读书改变命运有多重要,"我说,"小雨是个好学生,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
李秀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赶紧转过身去,用手抹了抹。
"谢谢你,周老师,真的谢谢你。"
此后,我主动要求增加课时,每周五次,却拒绝了李秀芝要加钱的提议。
我还帮郑小雨制定了更详细的学习计划,找来历年高考试题做针对性训练。
有时候上课到很晚,李秀芝还要出去"工作",我就主动多留一会儿,直到她回来。
郑小雨渐渐打开了心扉,开始和我聊天。
她说起自己的父亲,在她十岁那年出了工伤,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工厂给了一笔补偿金,但杯水车薪,很快就花完了。
她妈妈起初在工厂食堂做帮工,后来工厂效益不好,食堂外包,她也就失业了。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总缠着妈妈买这买那,"郑小雨说,眼里满是愧疚,"后来她就去了那种地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
"她很爱你,"我说,"所以才会那么努力。"
"我知道,"郑小雨点点头,"所以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郑小雨的成绩稳步提高,模拟考试已经能排到班级前十了。
我注意到,李秀芝虽然还是穿得很艳丽,但在我面前已经收敛了许多,不再像最初那样"展示"自己。
也许她发现我不是那种人,也许是我和郑小雨的关系让她看到了希望。
高考前一周,我带着一沓复习资料去郑小雨家。
李秀芝开门时,我发现她眼圈发青,似乎一夜没睡。
"怎么了,李阿姨?"我关切地问。
"没事,"她勉强笑笑,"昨晚在舞厅有点儿麻烦,一个客人喝多了闹事,我们几个女招待都被经理骂了一顿。"
我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小雨在房间等你呢,"她转移话题,"我去给你们泡茶。"
那天郑小雨状态特别好,做了一套模拟题,竟然考了班级第一。
"周老师,你说我考上北京的大学有希望吗?"她兴奋地问。
"当然有,"我笑着说,"只要你相信自己,什么都有可能。"
临走时,李秀芝拉住了我:"周老师,小雨能有今天,多亏了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这是给你的谢礼,请你一定收下。"
我连忙摆手:"李阿姨,您太客气了,教小雨是我的工作,不用额外给我钱。"
"这不是钱的事,"她坚持道,"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知道的,我这个妈妈不光彩,能遇到你这样的老师,是小雨的福气。"
我没有接红包,但心里却温暖起来。
"李阿姨,您为小雨付出这么多,才是她最大的福气。"
她愣了一下,眼泪又涌了出来:"周老师,谢谢你不看不起我。"
高考那天,我在考场外等着郑小雨。
她走出来时,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周老师,我感觉考得还不错!"
我送她回家,路上她一直在说考试的情况,语气中充满希望。
一个月后,录取通知书寄到了郑小雨家——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李秀芝激动得整晚没睡,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周老师,小雨考上了!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她在电话那头哭着说。
我也为他们高兴,约好当天晚上去她家庆祝。
到了郑小雨家,李秀芝难得地穿了一身朴素的衣服,素面朝天的样子反而比平时年轻了许多。
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还买了一瓶二锅头。
"今天高兴,咱们喝一杯!"她给我和郑小雨都倒了一小杯。
郑小雨红着脸,举起杯子:"谢谢妈妈,谢谢周老师。"
"不用谢我,"我笑着说,"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李秀芝眼中含泪:"我女儿争气,我这些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席间,我悄悄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郑小雨——一个装着三百块钱的信封,是我这几个月省下的工资。
"算是哥哥给你的礼物,到北京买些需要的东西。"
郑小雨起初不肯收,在我再三坚持下才接了过去,眼中含着感激的泪水。
离别那天,我去火车站送她。
李秀芝没来,她说自己舍不得,怕在站台上哭出来丢人。
"周老师,"郑小雨在上车前对我说,"谢谢你这一年的教导,更谢谢你对我妈妈的尊重。"
我点点头:"好好学习,别辜负你妈妈的期望。"
"我会的,"她郑重地说,"我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不再需要穿那些衣服,去那种地方。"
火车缓缓启动,郑小雨的身影在车窗后渐渐远去。
我想起了她衣柜里那些艳丽的衣裳,想起了李秀芝强颜欢笑的脸。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是母爱,什么是牺牲。
之后的几年,我偶尔会收到郑小雨的来信,知道她在大学里学习不错,还获得了奖学金。
李秀芝也搬离了那个老旧的筒子楼,在附近的街道上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不再去舞厅工作了。
十年后的一天,我在省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看到了一家名为"暗香"的服装店。
出于好奇,我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的衣服设计别具一格,既不张扬也不保守,风格温婉而有韧性。
在店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特别的专柜,上面摆着些色彩明艳的衣裙,名字叫"妈妈的衣柜"。
"这个系列很特别,"售货员告诉我,"是我们设计师的成名作,每年都会推出新款,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张扬,但很受欢迎。"
我看着那些衣服,心中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请问,这个品牌的设计师是谁?"我问。
"郑小雨女士,"售货员自豪地说,"她从北京毕业后就创立了这个品牌,现在已经小有名气了。"
我站在那些衣服前,仿佛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暗香。
那是岁月的味道,是牺牲的气息,更是母爱的芬芳。
正当我出神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老师?真的是您吗?"
我转身,看到了一个端庄优雅的女子——郑小雨,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高中生,而是一位自信从容的女性。
"小雨,"我惊喜地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她笑着指了指那个专柜:"您看到了吧,那是我为妈妈设计的。"
"很漂亮,"我真诚地说,"你妈妈还好吗?"
"很好,"她点点头,"现在和我住在一起,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她带我去了店后面的工作室,那里墙上挂着一张照片——李秀芝穿着一件艳丽的衣裙,站在阳光下微笑。
那笑容不再勉强,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当年她穿那些衣服,是为了生活,为了我,"郑小雨轻声说,"现在我把那些记忆变成了设计灵感,让更多人知道,那些看似张扬的色彩背后,藏着多少母亲的爱与牺牲。"
我望着照片,心中百感交集。
想起那个年代里,多少像李秀芝这样的母亲,为了孩子的未来,默默承受着世俗的眼光,在生活的重压下坚强前行。
"妈妈常说,是您改变了我们母女的命运,"郑小雨说,"如果不是您那时候的鼓励和帮助,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我摇摇头:"不是我,是你们自己的坚强和勇气。"
走出服装店时,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给一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这座城市变了许多,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心却始终如一。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暗香,在风中荡漾,在岁月中沉淀,在平凡的生活中悄然绽放。
那是母爱的芬芳,是坚韧的气息,更是希望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