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的月光
发布时间:2025-06-01 06:48:05 浏览量:1
冯麦玲/文
晚风掠过教学楼的栏杆,将蔷薇馥郁揉碎在暮色里。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出半轮弦月,恍惚间,记忆深处的鼓号声突然破空而来,那些浸着花香的六一往事,便顺着香气漫过心头,朦胧而温润,恰似被月光浸透的旧时光。
记忆中最璀璨的六一,藏在父亲突然归来的惊喜里。那天的天空澄澈如洗,云朵像蓬松的棉絮悬在天际。我斜挎着褪色的绿色帆布书包,正要蹦跳着出门上学,忽然瞥见院门口立着熟悉的身影——阳光勾勒出他风尘仆仆的轮廓,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未拂去的旅途尘埃。
“爸,你咋回来了!”我又惊又喜,指尖不自觉攥紧他衣角的褶皱。“妈在屋里给弟弟喂饭呢!”话音未落,母亲抱着弟弟快步走出堂屋,竹帘被撞得叮咚作响。父亲笑着将行李递给母亲,随即一把抱起弟弟,高高抛向空中。孩童银铃般的笑声与父母温柔的低语交织,惊起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泛着金光的麦浪。
那年的麦田比往年更早泛起金色涟漪。父亲像变魔术般摸出镶着蕾丝花边的白衬衫,袖口绣着淡粉色雏菊;还有印着王府井百货大楼字样的牛皮纸包——里面是烫金封面的《安徒生童话》,以及带着凉意的红苹果。晨光透过木格窗,在我新衬衫领口的蕾丝上跳跃,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哇"声中,我骄傲地转了个圈,裙摆扬起童年最绚丽的弧度。
放学回家,竹桌上早摆好了我最爱的麻酱凉面。琥珀色的芝麻酱裹着劲道的面条,溏心蛋切开时,金黄的蛋液缓缓流淌,裹住了整个夏天的甜蜜。蝉鸣声里,我们围坐在葡萄架下,父亲摇着蒲扇讲城里的故事,月光透过叶隙洒在瓷碗里,碎成一片银亮的星河。
走廊里突然传来孩子们清脆的笑闹声,像一群振翅欲飞的雏鸟,将我拉回现实。落地窗外,三十四个春秋的光阴悄然流转,那些在校园里度过的儿童节,早已织成岁月的锦缎。
今年的艺术节比往年更盛大。绘画展区里,孩子们用稚嫩的笔触描绘着天马行空的世界:会飞的汽车穿梭在云端,长着翅膀的鲸鱼在彩虹里游弋;舞蹈排练室中,少年们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却仍在镜前反复练习旋转,每一个跃起都带着破茧成蝶的倔强;诗歌朗诵角,孩子们捧着写满批注的稿子,对着暮色练习抑扬顿挫,声音里跳动着星辰般的渴望。鼓号队的制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小号声破空而来,仿佛奏响了梦想起航的号角。
看着他们全神贯注的模样,我仿佛看见镜子里重叠的身影——那个在六一前夜将新衣服叠了又叠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舞台幕后,为学生们别好胸花。办公桌上,彩带如绚丽的虹,气球堆成缤纷的小山,节目单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我们三十天的心血。每个课间,公告栏前总有热烈讨论的身影,他们眼中闪烁的期待,比六月的阳光更炽热。
晨光熹微时奔赴学校布置场地,暮色四合时仍在修改节目单,教案与策划书堆叠的案头,藏着教育者最赤诚的初心。然而每当夜深人静,记忆总会回到那个让我喉头哽咽的傍晚。
儿子两岁半那年,幼儿园的第一个儿童节。出门时,他用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妈妈,你会第一个来接我吗?我们说好要一起滑滑梯的。"我匆匆应下,转身却被活动筹备绊住脚步。当夕阳将幼儿园的滑梯染成暖橙色,我才看到儿子孤零零的身影。值班阿姨轻声告诉我,他攥着手工纸花等了整整两个小时。
"妈妈你看,这是我给你做的花!"他仰着小脸扑进我怀里,声音里带着委屈的颤音。我紧紧抱住那个小小的身躯,泪水滴落在他汗湿的发间。粉笔灰染白了指尖,却没能牵住他学步时摇晃的小手;在台下为学生的精彩表演热烈鼓掌,却错过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登台的瞬间。
今年儿童节,我在对话框里反复删改着祝福。那些精心组织的词句最终都化作一句简短的"儿童节快乐"。窗外,孩童们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月光温柔地漫过办公桌上泛黄的全家福。我忽然明白,所谓平衡从来不是精准的天平,而是学会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以不同的方式去爱。那些未能兑现的承诺,终将凝结成时光的琥珀,折射出最温柔的光芒。
教育是一场向光而行的奔赴,而母爱,则是永不熄灭的月光。纵使有阴晴圆缺,却始终默默照亮孩子前行的路。风又起,带着新夏的气息,走廊尽头传来鼓号队激昂的演奏声。我望向窗外的蓝天,几朵白云悠然飘过,恍惚间又看见父亲归来那日,天空中漂浮的棉花糖般的云朵。
在守护学生的教育月光与照耀亲子的母爱月光交织下,我愿将遗憾化作前行的力量。或许,当我托举起更多少年的梦想时,也正在成为自己孩子心中那束最温暖的光。
编辑:席亚栋|责编:任红娟|审核:席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