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广场不欢迎“广场舞”/散文
发布时间:2025-07-11 08:15:00 浏览量:2
深秋的斜阳斜斜地切过商业广场的玻璃幕墙,将那张新贴的告示照得透亮。"本广场不欢迎广场舞"八个方正的黑体字,像八枚冷硬的钢钉,无情地钉在泛着金属光泽的墙面上。阳光折射间,字迹仿佛在微微颤动,折射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广场保安老陈的军大衣领口磨得发亮,他站在旋转门前,目光不时扫向广场中央的空地。那里曾是每晚七点准时上演的舞台,五六十个身影在《最炫民族风》的旋律中舒展,手臂起落如麦浪翻涌,欢声笑语能一直飘到广场顶层的写字楼。
"这是经理亲自下的命令。"老陈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制服上的铜纽扣。西装革履的经理站在落地窗前,领带夹折射着冷光:"太吵了,楼上咖啡馆的营业额这个月下降了15%。"他的指尖划过玻璃窗,指向二楼那些悬挂着文艺招牌的店铺,"年轻顾客要的是安静,不是震耳欲聋的广场舞。"
告示贴出的第一个傍晚,晚霞把广场染成橘红色时,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荧光色的运动服在暮色中格外醒目,便携音响的拉链声清脆如铃。领头的刘阿姨烫着精致的小卷发,金项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仰头盯着告示,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这广场是公家的地,凭啥画地为牢?"
鼓点准时响起,震颤着每一块地砖。但这次音乐只流淌了不到十分钟,四名保安便呈扇形围拢过来。老陈搓着冻红的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各位姐,这是上头的规定......""规定?我们跳了整整五年!"刘阿姨的声音陡然拔高,惊飞了广场上啄食的鸽子,"早干嘛去了?现在嫌吵?"
二楼星巴克的落地窗前,几个年轻人摘下耳机。穿露脐装的女孩烦躁地敲了敲键盘,咖啡杯里的奶泡泛起细密的涟漪:"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她的抱怨淹没在逐渐激昂的旋律里,却清晰地传进了对峙双方的耳中。
二十分钟的僵持,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寒风里,大妈们骂骂咧咧地收拾设备。刘阿姨临走前狠狠踹了一脚金属垃圾桶,沉闷的撞击声惊得老陈下意识后退半步。音响里漏出半句"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凉。
第二天,巡逻岗增加到四个;第三天,雕花铁艺花箱阻断了往日的舞池;第四天,临时搭建的展台上,几个大学生拉着小提琴。悠扬的《梁祝》在广场上空回荡,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些生气,像一幅精心装裱却缺乏灵魂的画作。
大妈们辗转到两公里外的社区公园。那里的水泥地坑洼不平,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野狗的叫声在夜里格外瘆人。刘阿姨就是在躲避突然窜出的野狗时,扭伤了脚踝。当她一瘸一拐地离开时,远处商业广场的霓虹正璀璨夺目,仿佛在嘲笑这场无声的迁徙。
深灰的云层压得很低,我再次路过时,花箱里的菊花早已枯萎,艺术展的展板歪斜地倚着墙壁。老陈背着双手在空荡的广场上踱步,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忽然,一阵熟悉的旋律随风飘来,他的脚步顿了顿,侧耳倾听的瞬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很快,他又挺直脊背,继续机械地巡逻,仿佛刚才的片刻温柔从未存在。
暮色渐浓,广场的霓虹灯次第亮起。那张告示依然固执地贴在玻璃幕墙上,只是边角已经卷曲,在风中轻轻颤动。保洁员推着水车经过,水花溅到告示上,"广场舞"三个字在水痕中变得模糊不清,宛如这场无声博弈留下的斑驳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