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是喜欢舞刀弄枪不会宫斗皇后,敌国和亲公主却精通宫斗
发布时间:2025-09-08 10:00:00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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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他惯常的、对我说话时那种无奈的纵容。
只是这次,那纵容底下,多了点别的:
“青雀,她一片心意,莫要为难她。”
他叫我青雀,我的名字。
他说过,这名字配我,说我天生就是战场上最锐利自由的那只鸟。
可如今,这只鸟被困在了金丝笼里,看着另一只雀儿在面前演戏。
我依旧没动。
萧若柠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席间也开始有细微的窃窃私语声。
萧衍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沉了半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皇后。”
他终于用了尊称。
然后,他补了一句,声音放缓,像是安抚,又像是规劝。
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宫殿里:“阿柠身子单弱,受不得累,你也……别太吓着她。”
满殿寂然。
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
无数的目光投在我身上,有担忧,有审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味。
他们都想知道,这位以军功封后、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将军,会如何应对这经典的宫斗戏码。
我忽然笑了。
伸出手,却不是接过萧若柠那杯,而是将案上另一只满杯的合卺金杯执起。
那是帝后象征一体同心之物。
指尖微晃,酒液在夜光杯中荡出诱人的涟漪。
“公主敬酒,本宫岂能不饮?”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住了所有杂音。
“只是我大周规矩,敬酒,当满饮此杯。”
萧若柠的脸色霎时白了白,求助似的望向萧衍。
萧衍面色微沉:“青雀,莫要任性。”
“任性?”我重复着这两个字,笑容深了些许,目光从萧若柠惊惶的脸,转到萧衍微愠的面上。
“陛下当真以为,她这杯酒,只是寻常酒水?”
萧衍一怔。
萧若柠尖声叫道:“娘娘是何意?妾身一片诚心,娘娘若不喜,妾身……”
我不再看她,只盯着萧衍,手腕轻轻一倾,杯中酒液带着那点莹蓝,尽数泼洒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嗤——”
极轻微的一声,地面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一股奇异的甜香弥漫开来。
席间瞬间哗然!再迟钝的人也明白过来——毒!
萧若柠浑身一软,瘫倒在地,抖得如同秋风落叶:“陛下……陛下恕罪!妾身不知……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萧衍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看看地面,又看看我。
最后目光落在那抖成一团的萧若柠身上,眼神惊怒交加。
但依旧下意识地向前半步,似乎想将她护在身后。
他看向我,嘴唇动了动,或许是想问我有无碍,或许是想解释什么。
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放下那只空了的金杯,杯底与玉案轻轻一磕,一声脆响,压下了所有的骚动。
“谁说我中毒了?”我问,声音平静得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我抬起眼,迎上萧衍骤然缩紧的瞳孔,唇角噙着一丝冷冽的、再无半点暖意的笑。
“陛下,您似乎忘了——”
我缓步上前,一步步走上御阶,走向他,宫裙曳地,却踏出金戈铁马的声响。
满殿文武,无人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停在他面前,近得能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乱。
然后,我轻声地,一字一顿,告诉他,也告诉这死寂的殿堂:
“您身下这张龙椅,是怎么来的。”
“是本将军,打了十年,打下来的。”
风吹过殿外的旌旗,猎猎作响,像极了大军开拔时的号角。
2
我嫁给萧衍那日,京城十里红妆。
没有凤鸾春恩车,没有公主仪仗,我是一身银甲,骑着我的战马“惊帆”,自正阳门入的宫。
身后,是跟我南征北战的八百亲卫,铁甲未卸,刀戟映着日光,肃杀之气冲散了满城的喜庆锣鼓。
百姓夹道,他们看的不是新后凤仪。
而是“青帅”——那个带着他们子弟兵收复山河、将北狄铁骑赶回老巢的女将军。
萧衍在太极殿前等我。
他也是一身戎装,未曾换上帝王衮服。
见我来,他大步下阶,在百官愕然的注视下,朝我伸出手,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灼亮:“青雀,来。这江山,你我共掌。”
他的手心有很多茧,是早年他还是不得宠的皇子、被迫在军中挣命时留下的,跟我手上的别无二致。
我搭上他的手,一步步走上玉阶,走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殿宇巍峨,山河在望。
他在我耳边低语,气息滚烫:“我就喜欢你这般模样,青雀。不必学那些庸脂粉,勾心斗角。你是鹰,是剑,是我大周的脊梁。这后宫,永远不会有那些污糟事来烦你。”
我相信了。
至少那时,我是信的。
3
头三年,日子确实如他所说。
后宫空置,只有我一人。
他力排众议,允我参与朝会,听政议政。
边境不稳时,我甚至能重新披甲,点将出征。
我们在朝堂上争执军费粮草,在沙盘前推演布阵,有时争得面红耳赤,他摔了折子,我按了剑柄。
但夜深人静,他总会蹭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窝,闷声说:“青雀,别气了。是我短视,没你看得远。”
他一遍遍叫我“青雀”,说我是他的福星,是他的利器,是他唯一的知己与战友。
我们共享权力,共担风雨。
一如当年在军中时,他为主帅,我为先锋,背抵着背,在敌军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直到大周铁蹄踏平北狄王庭,四海臣服。
直到龙椅坐稳,江山太平。
4
太平日子过久了,刀是会生锈。
人亦是如此。
萧衍不再需要一把时刻出鞘的剑。
现在的他,需要的是温香软玉,是曲意逢迎,是证明他不仅是坐拥江山的帝王,更是令天下女子倾慕的男人。
他开始流连后宫——尽管那时后宫依旧只有我一人。
只是他来我这的次数渐渐少了,偶尔来一趟,也多是谈论风花雪月,或是让我抚琴,或是看他新得的画作。
我抚惯了强弓铁箭的手,拨不动那纤细的琴弦。
我看惯了血火沙场的眼,赏不了那婉约的山水。
他看着我略显笨拙的样子,会笑,笑里却没了当年的灼热,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无妨,”他拍拍我的手,“这些不会便不会。青雀终究是青雀。”
可他说这话时,目光已会飘向殿外,那些正值青春、娇嫩如水的宫女身上。
我沉默地收回手。
5.
萧若柠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南宛国战败求和,献上他们号称第一美人的公主。
朝堂上,老臣们激动得满面红光,说着“此乃陛下威德,天朝盛况”,说着“正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坐在珠帘之后,看着御座上的萧衍。
他听着,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点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有一丝被搔到痒处的、矜持的愉悦。
他没有立刻答应,甚至象征性地问了一句:“皇后以为如何?”
满朝安静下来。
我隔着珠帘,看着下面那些或探寻或幸灾乐祸的脸,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珠玉,有些微冷的沉:“南宛既诚心归附,纳其公主,以示恩宠,并无不可。”
萧衍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情绪。他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
“只是,”我打断他,声音清晰,“既是战败之国献女,便非寻常选秀。一应规制,按美人例即可,不必过于隆重,免失天朝体统。”
萧衍的笑意淡了点,随即又恢复如常:
“皇后虑得是。便依此办。”
他以为我在吃味,在摆皇后的架子,打压新人。
但我只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这满朝文武,这美人背后,是南宛臣服的野心和未干的鲜血。
但他们显然已经忘了。
6
萧若柠入宫的当天,便规规矩矩地来拜见我这个皇后。
她娇小的身躯包裹在过于宽大的宫装中,更显得身量不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跪下去时,肩膀微微耸动,像受了惊的雀鸟。
萧衍特地陪她一起来。
他坐在我身边,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新鲜的、饶有兴味的审视。
“抬起头来。”我说。
她怯怯地仰脸,果然颜色极好,眉眼间笼着轻烟薄愁,是江南春雨泡出来的楚楚风致,与北地女子的明朗爽利全然不同。
和我全然不一样。
萧衍轻咳一声:“她胆子小,身子也弱,你多担待些。”
我没接话,只按宫规问了几句,赏了东西,便令其退下。
她谢恩,起身时,不知是故意还是真弱,脚下微微一绊,轻呼一声,便向旁歪去。
萧衍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小心!”
那动作快得,甚至带翻了几上的茶盏。
温热的茶水泼湿了我的衣袖。
萧衍却浑然未觉,只低头温声问怀里的人:“可崴着了?”
萧若柠倚着他,脸颊飞红,眼波欲流:
“谢陛下,妾、妾身无碍……”
声音糯得能拉出丝来。
我拿起帕子,慢慢擦拭着手腕上的茶渍。
萧衍这才似想起我,略有些尴尬地松开手,对萧若柠道:“既无事,便先回去歇着吧。”
萧若柠柔柔应了声是,退下时,眼风极快地从我面上扫过,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试探性的得意。
殿内只剩下我和萧衍。
他坐回来,试图解释:“她年纪小,又初来乍到……”
“陛下,”我打断他,将擦湿的帕子扔在案上,“茶水泼了,臣妾去换件衣裳。”
他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些什么,恼怒?嫉妒?难堪?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因为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起身、行礼、离开。
背挺得笔直。
7
从那以后,萧若柠的“病”就多了起来。
时而是御花园的风太冷,吹犯了头痛;
时而是宫里的点心太甜,腻着了肠胃;
时而是夜里做了噩梦,惊惧难安。
而每一次“病”发,萧衍必定在场。
他怜她柔弱,怜她孤身远嫁,怜她与自己后宫那些“健康明朗”得近乎粗野的我完全不同。
他赏了她无数珍宝绫罗,特许她宫中用南宛厨子,甚至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
理由是:“皇后性韧,不重这些虚礼。阿柠体弱,便免了这些折腾罢。”
我的心腹女官青书气得脸色发白,在我面前恨声道:“娘娘!那萧美人分明是装的!您就任由她这般蛊惑陛下?”
“到时候朝堂上的那群大臣会怎样说您!”
我正在擦拭我的佩剑“青冥”,剑身映出我面无表情的脸。
“娘娘!您就不急吗?陛下如今都快宿在她那儿了!”
“急什么?”我淡淡开口,指尖弹在剑刃上,发出清越悠长的嗡鸣。
“陛下喜欢,便由他去。”
“可是……”
“青书,”我打断她,抬眼,“你觉得,没有她,就不会有旁人吗?”
“没了一个萧若柠,还会有王若柠、李若柠”
“男人若是管不住自己,我做再多也没用不是吗?”
“反而最后还落的一身灰”
“既如此,我又何必为此烦神呢?”
青书噎住了。
我归剑入鞘。
这宫墙太高,太平日子太久,已经让很多人都忘了,鹰,本来就是该飞在天上的。
8
宫宴那日,我本不愿去。
萧衍亲自来请:“今日宴饮,南宛使臣也在,你身为皇后,不出席恐惹非议。”
他顿了顿,放软语气,“就当是陪朕,可好?”
我看着他眼里的期盼,终究还是点了头。
席间,萧若柠舞了一曲。
水袖翩跹,腰肢软得不像话,眼波流转间,尽是欲说还休的情意。
满座皆醉。
萧衍看得目不转睛,手中的酒盏忘了举,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舞毕,萧若柠香汗微微,气息娇喘,跪伏在地:“妾身陋姿,愿博陛下、娘娘一笑。”
萧衍大笑,亲自下座将她扶起,揽在身侧:“爱妃过谦了!此舞只应天上有!赏!重重有赏!”
他忘了让我这个皇后也评说一句。
或许在他眼里,我根本不懂这些风雅之事。
萧若柠倚着他,谢恩。
目光穿过歌舞升平,落在我脸上,带着清晰的、不再掩饰的挑衅。
然后,她便端着那杯酒,走了过来。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9
青烟散尽,甜腥味被风卷着,散入每个人的鼻腔。
死寂。
玉砖上那一点灼蚀的痕迹,刺目得让人心慌。
萧若柠瘫软在地,哭声陡然尖利起来:
“没有!陛下!妾身没有!是皇后!是皇后娘娘她陷害妾身!她嫉恨妾身得陛下爱重!陛下明鉴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单薄的身子抖得快要散架。
萧衍的脸色变了又变,看看那毒迹,又看看哭成泪人的萧若柠,最后,目光落在我毫无波澜的脸上。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怀疑,有一丝被冒犯的帝王威严,还有种被打扰了兴致的烦躁。
他或许并不完全信萧若柠,但他定然觉得,我不该用这种方式,在这样一个场合,和他撕破脸皮。
如此,至他皇帝的威严何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稳住场面,声音沉缓,带着帝王的威压:“皇后,此事……”
“陛下,”我再次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轻易压过了萧若柠的啼哭,“您觉得,是臣妾在陷害她?”
我往前走了一步,靴底踩过那点毒痕,站定在萧若柠面前。
她吓得往后一缩,尖叫:“陛下救我!”
萧衍下意识喝道:“青雀!你要做什么!”
我笑了。
俯下身,伸出手,却不是对着萧若柠,而是从她宽大的云袖暗袋中,两指拈出了一只小巧的、莹蓝色的瓷瓶。
那瓶口,还残留着些许粉末。
萧若柠的哭声戛然而止,脸瞬间惨白如纸。
“南宛皇室秘毒,‘春眠’。”
我晃了晃那小瓶,声音冷澈。
“服之如深眠,三日不醒,继而心脉枯竭而亡。无痕无迹。公主,是也不是?”
萧若柠瞪大眼,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满殿哗然!南宛使臣团面无人色,纷纷跪倒在地,口称冤枉。
萧衍盯着那瓷瓶,脸色彻底阴沉下去,看向萧若柠的目光,终于染上了惊怒和难以置信。
“你……你竟敢……”他指着她,手指微微发抖。
帝王的威严被彻底挑衅了。
萧若柠崩溃了,扑上去抱住萧衍的腿:
“陛下!不是的!是皇后!是她栽赃!是她放进妾身袖中的!陛下信我!信我啊!”
萧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冰冷的帝王决断。
他猛地抽开腿,萧若柠扑倒在地。
“毒妇!”他厉声喝道,“来人!”
“陛下。”我却再次开口。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带着余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尽快了结此事的催促:“皇后受惊了,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摇了摇头。
“臣妾说了,习惯了。”
在萧衍骤然凝固的目光中,我走到最近的一位南宛使臣面前。
对方早已吓得体如筛糠。
我拿起他案上未曾动过的银质餐刀,拔开那小瓶的木塞,将些许粉末倒在雪亮的刀身上。
然后,在无数道惊骇的视线里,我伸出舌尖,极快地、轻轻舔了一下那沾了毒粉的刀尖!
“娘娘!”青书失声惊呼!
萧衍猛地向前一步,脸色煞白:“青雀!你!”
席间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我却只是细细品味了一下,随即吐出一口唾沫,随手将餐刀和瓷瓶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两声脆响。
“分量不足,提纯也不够,”我点评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酒水淡了,“看来南宛的制毒手艺,退步了。”
我抬眼,看向面无人色的萧若柠,又缓缓看向目瞪口呆的萧衍。
“陛下,现在,您信了么?”
10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舔刀试毒。
这是只有在最野蛮的战场、最亡命的时刻,才会发生的事情。
如今却发生在这锦绣堆砌的皇宫夜宴上,由他们尊贵的皇后做了出来。
违和得令人心悸。
萧衍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
他看着我,眼神剧烈地翻腾着,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最后那层温情脉脉的纱,是被他刻意遗忘的、关于我的来历和本性的认知。
他张了张嘴,想斥责我的疯狂,想挽回帝王的颜面,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若柠彻底傻了,连哭都忘了,瘫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
我拂了拂衣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陛下,”我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南宛献美是假,行刺是真。此事,您看该如何处置?”
我把问题抛还给他。
是顾全他那点怜香惜玉的心思,轻拿轻放?
还是维护大周国体,严惩不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萧衍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额角青筋隐现。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深处,第一次对我涌起了清晰的、不加掩饰的怒意。
是我,逼他走到了这一步!
是我,撕碎了他想要的温存假象!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冰冷彻骨:“南宛玉氏,心怀叵测,谋害国母,罪不容赦!拖下去,打入诏狱,严加审问!”
“南宛使团,一概扣押!朕倒要问问南宛王,他究竟意欲何为!”
禁卫军轰然应诺,上前拖人。
萧若柠发出凄厉的尖叫:“陛下!饶命!陛下——!”
声音很快远去,消失在殿外冰冷的夜色里。
南宛使臣们面如死灰,被粗暴地带走。
一场盛宴,以血腥和冰冷告终。
萧衍站在那里,没有看我,只对着满殿噤若寒蝉的臣子,硬邦邦地道:“散宴!”
说罢,他猛地一甩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背影僵硬,透着狼狈的怒气。
臣工们仓惶跪送,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去,无人敢多看我一眼,无人敢多说一个字。
偌大的宫殿,顷刻间空荡下来。
只剩下我,青书,还有满地狼藉的杯盘,以及那摊冰冷的毒痕。
夜风吹入,宫灯摇曳,拉长我的影子,孤寂地投在光洁的金砖上。
青书走上前,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娘娘……您何必……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只被我放下的合卺金杯,杯身冰冷。
“青书,”我看着杯上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轻声问,“你知道,鹰为什么不肯待在笼子里吗?”
青书茫然摇头。
“因为笼子里的日子过久了,”
我松开手,金杯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它会忘记怎么飞。”
“也会忘记,它本来就是能吃肉的。”
我转身,走向殿外。
宫装逶迤,步摇轻晃,每一步,却都像踩在当年的尸山血海上。
萧衍他,好像真的忘了。
忘了这皇位是怎么来的。
忘了我们并肩厮杀的十年。
忘了是谁,在他还是落魄皇子时,一次次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忘了是谁,在他被兄弟陷害、兵败垂成时,孤身千里求来援兵。
忘了是谁,在太极殿前,一箭射穿了伪帝的咽喉,将染血的玉玺,亲手放入他掌心。
他说:“青雀,这江山,有你一半。”
他说:“青雀,我永不负你。”
可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夜风很冷,像极了当年塞外的风。
11
那夜之后,萧衍再未踏足我的昭阳殿。
朝堂上,他也避开了我的目光。
他忙于处理南宛之事,雷厉风行,展现出一个帝王应有的强硬手段。
下诏斥责,陈兵边境,索要巨额赔偿。
南宛王很快上了请罪国书,声称一切都是萧若柠个人行为,与他们无关,并献上更多贡品,只求息事宁人。
萧衍顺水推舟,将萧若柠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冷宫;南宛使团也即日被驱逐出境。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变了。
他纳了新妃,是中书令的孙女,娇憨明媚,最擅跳舞。
又召幸了一位婕妤,是镇西将军的妹妹,英气勃勃,据说能骑马射箭。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替代品,又似乎在特意证明,没有我,他的后宫依旧百花齐放。
他依旧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帝王。
青书打听来的消息,总是带着愤懑:“娘娘,陛下今日又赏了李妃东珠……陛下昨日陪王婕妤去了马场……”
我只是听着,擦拭着青冥剑,或是看着宫墙外四方的天。
偶尔在宫道上遇见,他身边伴着新人。
新人娇俏行礼,眼藏得意。
他颔首,目光从我脸上掠过,飞快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不自在。
我会平静地回礼,唤一声“陛下”,然后带着人,径直离开。
无悲无喜。
仿佛他只是一个陌路人。
12
边关的急报,是在一个清晨送到的。
北狄残余部落,联合了西边几个小国,突然犯边,连下三城,兵锋直指凉州。
凉州若破,京城门户洞开。
朝堂震动。
萧衍连夜召集群臣商议。
主和主战,吵得不可开交。
主和者以为,国库虽丰,然连年征战,不宜再动干戈,应以和亲纳贡暂缓局势。
主战者以老将们为首,力主迎头痛击,扬我国威。
萧衍高坐龙椅,听着下面的争吵,面色阴沉,迟迟未决。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大周能打的将领,老的老,死的死。
年轻一代,还未完全成长起来。
而我当年麾下那些骁将,因我之故,近年来多被闲置或调离京畿。
此刻若要速战速决,最佳人选,似乎只剩下一个……
谁都知道那人是我
但他不肯开口。
他宁愿犹豫,宁愿听着那些文臣争论是否要用女人的血肉去换取和平,也不肯再看我一眼。
直到前线再度传来噩耗——凉州守将战死,城破在即!
敌军屠城,百姓死伤惨重!
消息传入宫中,我正站在院子里,看着一株白梅初绽。
青书红着眼眶告诉我凉州的惨状,告诉我朝堂上依旧没有结论。
我沉默地听着。
然后,转身走进内殿。
“更衣。”
13
我没有穿皇后凤服。
而是打开尘封已久的箱笼,取出了那套银甲。
甲胄冰冷,触之生寒。
但我穿上它时,却觉得血液里有什么东西,重新活了过来,滚烫地流淌。
青书一边帮我系着丝绦,一边落泪:“娘娘……您何必……”
“我不是为了他。”我打断她,戴上护臂,动作熟练利落,“我是为了凉州城枉死的百姓。”
“是为了当年,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打下来的太平。”
“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拿起青冥剑,归剑入鞘,发出铮然一声响,“大周的脊梁,还没断!”
我走出昭阳殿,穿着银甲,握着剑,穿过一道道宫门,走向太极殿。
沿途的宫人侍卫,惊愕地看着我,纷纷跪倒,无人敢拦。
太极殿前,守卫的禁军看着我的装扮,愣在当场。
我未等通传,直接推开殿门。
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大臣的目光投过来,充满惊骇。
御座上的萧衍,猛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我:“皇后!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走到丹陛之下,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陛下,凉州危矣。”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清晰,冷静,带着久违的铁血气息。
“臣妾,请战。”
14
哗然!
老臣们激动起来,有摇头的,有叹息的,但更多的是眼露希冀的。
“胡闹!”萧衍脸色铁青,“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是出征大事!皇后,你立刻回去!”
“陛下,”我没有退,声音反而提高了几分,“十七岁,我随军出征,初战斩敌酋首级。”
“十八岁,我独领一军,奇袭断敌军粮道。”
“十九岁,我率三百轻骑,千里奔援,救陛下于重围。”
“二十岁,沙洲决战,我身被三创,犹斩敌大将,锁定胜局!”
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每说一句,殿中老臣们的腰板便挺直一分,眼中光彩便亮起一分。
而那些年轻的臣子,则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战绩,他们或许听过,但却从未如此清晰地从当事人嘴里,这般平静却又铿锵有力地复述出来。
萧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
“如今,北狄卷土重来,凉州百姓陷于水火。”
我看着他,目光如炬。
“陛下是宁愿信那些用女人换和平的蠢话,还是信我手中这柄,曾为您打下江山的剑?”
“臣妾,只要五万精兵。三月之内,若不克敌,愿献上此项上人头!”
满殿死寂。
所有目光都看向萧衍。
他死死盯着我,胸膛起伏。
他在挣扎,帝王的尊严,现实的危局,还有那被我当众撕开的、他不愿承认的依赖,在他眼中激烈交战。
良久。
他几乎是颓然地,重重坐回龙椅,声音干涩嘶哑:“……准。”
15
点将。
出兵。
一切快得惊人。
萧衍没有来送我。
只在出兵前夜,命人送来一件玄色大氅,皮毛丰厚,是内库珍品。
我没有穿,只是将它收入箱底。
我穿着我的旧甲,骑着惊帆,在京城百姓狂热的欢呼声中,带着五万精锐,驰出城门。
黄沙漫天,风声呼啸。
却比那四方的宫墙,更让我觉得自由。
战报如雪片般传回京城。
首战,收复失地百里。
再战,破敌联军于黑水河。
三战,直逼凉州城下。
我用兵依旧犀利,甚至比当年更多了几分狠辣果决。
北狄联军在我手下,不堪一击。
两个月后,我光复凉州,并乘胜追击,将北狄残部彻底赶出大周国境三百里,勒石记功而还。
班师回朝那日,京城万人空巷。
我依旧是一身染血征袍,银甲破损处处,却无人能忽视那冲天的锐气。
萧衍在太极殿前迎接。
他穿着最隆重的帝王礼服,身后跟着文武百官。
我下马,步行至御前,单膝跪地:“陛下,臣妾幸不辱命。”
他快步上前,亲手扶我起身。
他的手心,依旧有茧,却比从前柔软了许多。
他看着我的脸,眼神复杂无比,有喜悦,有松快,有忌惮,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恍然。
“青雀……辛苦了。”他哑声说,“朕……已备好庆功宴。”
我抽回手,语气平静:“谢陛下。将士们劳苦功高,请陛下先行封赏。臣妾一身风尘,恐污圣目,容先行回宫梳洗。”
他怔在原地。
我没有看他,转身,走向我的昭阳殿。
身后,是如山呼海啸般的“皇后千岁”,是无数将士狂热的目光。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16
庆功宴上,萧衍力排众议,将我的座位设在了他的龙椅之旁,与之平齐。
他频频向我敬酒,说着褒奖的话,试图找回当年并肩的感觉。
我只是淡淡应着,保持着君臣该有的距离。
宴至中途,他带着几分醉意,凑近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一丝希冀:“青雀,如今四海升平,你可愿……重回朕身边?”
我转着酒杯,看着琉璃盏中琥珀色的光。
“陛下,”我抬眼,看他,“您还记得,出征前,我问您要的那个承诺吗?”
他愣住。
出征前,我除了要兵,还要了他一道空白圣旨。
我说:“若臣妾得胜归来,请陛下允臣一事。”
他当时答应了。
“臣妾所求,”
我放下酒杯,声音清晰,足以让御阶下最近的几位重臣听见。
“请陛下准臣,开府建制,长驻凉州。”
“北狄虽退,其心未死。凉州乃咽喉之地,需大将镇守。臣妾,愿为陛下,永镇西北。”
萧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
开府建制,镇守边关,这意味着兵权、政权,独立于皇权之外的巨大力量。
也意味着远离!
永久的远离!
“你……”他的嘴唇颤抖着,“你就这么想离开朕?离开京城?”
“陛下,”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鹰,总是要飞的。”
“笼子再好,也不是它的归宿。”
“何况,”我微微笑了一下,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京城,这后宫,有陛下和新妹妹们,已经很热闹了。”
“就不差臣妾一个了。”
他彻底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看着我,眼里翻涌着痛苦,愤怒,失落,还有最终的了然。
他知道,他留不住我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能真正留住过。
17
我离京那日,是个晴天。
轻车简从,只带了青书和几个心腹女兵。
箱笼里,没有华服珠宝,只有一套银甲,一柄剑。
车驾行至京郊长亭,却见一人一骑,等在道旁。
是萧衍。
他未穿龙袍,只着一身寻常青衫,像是多年前,他还是那个不得志的皇子时。
我下车,行礼。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声音沙哑:“一定要走?”
“是。”
“凉州苦寒。”
“臣妾习惯了。”
他沉默下来,风吹起他的衣角,竟有几分萧索。
“青雀,”他忽然问,带着一丝不甘最后的挣扎,“这些年,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是君王?是夫君?还是……只是那个需要她辅佐、需要她打下江山的皇子?
我抬起头,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那是去往凉州的方向。
“陛下,”我轻轻地说,“您是天。”
“而臣妾,或许是云,是风,是鹰。”
“注定,不能永远停留在一片天空之下。”
他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枚玄铁令牌,上刻“如朕亲临”。
“拿着,”他扭过头,不看我的眼睛,“凉州……苦寒,若有任何需要,不必上书,凭此令,直调周边三省粮草物资。”
我没有推辞,接过:“谢陛下。”
令牌冰冷,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保重。”他说完这两个字,猛地转身,上马,扬鞭而去。
没有再回头。
我握着令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然后,转身上车。
“走吧。”
车轱辘转动,驶向广阔的、自由的天地。
车窗外的天空,很高,很蓝。
像极了很多年前,我第一次遇见萧衍的那天。
只是那时,我们都曾天真的认为,可以一直并肩。
18
凉州的风,很大,裹着砂砾,吹得人脸颊生疼。
但也吹得人格外清醒。
我站在新起的将军府门楼上,眺望着远处无垠的戈壁,夕阳将天地染成一片壮烈的金红。
青书为我披上大氅:“娘娘,风大了,回吧。”
“叫将军。”我纠正她。
“是,将军。”青书从善如流,脸上带着笑,“巡防的队伍快回来了。”
我点点头。
府衙事务,边防布置,屯田垦荒……
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正事。
虽忙碌,却也充实。
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无休止的猜忌和算计。
只有实实在在的百姓,和需要守护的疆土。
偶尔,京城会有消息传来。
陛下又纳了哪位新妃。
哪位皇子开了蒙。
中书令致仕了。
……
与我而言,像是听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萧衍偶尔会来私信,不说朝政,只问凉州风物,问我可好,字里行间,带着小心翼翼的探问和掩饰不住的怀念。
我回信,公事公办,汇报军务民生,恭祝圣安。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年复一年。
惊帆老了,我又养了几匹小马,性子都很烈。
青冥剑饮饱了血,愈发锋利沉静。
边关偶尔还有小规模战事,但无人再敢轻易犯我大周边境。
“青帅”之名,可止小儿夜啼。
有时夜深人静,我会独自登上城墙,看塞外星光如斗。
风吹起我的头发,早已不复当年乌黑,添了银丝。
但我从未后悔过当年的选择。
宫墙下的金丝雀,活得再安逸,也终究是雀鸟。
而鹰,注定要飞翔。
哪怕折翅,哪怕孤独,也要死在最高的悬崖上。
这或许,就是我程青雀,最好的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