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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岁退休大爷:跳了1年舞不敢再玩了,那些女人可不是好惹的

发布时间:2025-10-07 15:16:01  浏览量:1

我把那个叫“夕阳红缘舞团”的微信群,给退了。

指尖点下去那一刻,心口像是搬开了一块大石头,可又空落落的,像是丢了点什么。

整整一年,我,张建国,六十二岁,一个跟车床、零件、千分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钳工,头一回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戏台上的角儿,被人围着看,捧着,也戳着脊梁骨。可这戏,我唱不下去了。我老伴说得对,那不是我该待的地方,那些女人,也真不是我这种老实头能惹得起的。

这事儿,还得从我退休那天说起。

第一章 退休了,心也空了

办完退休手续那天,我揣着那个红本本,从厂里走出来,心里头发飘。

一辈子了,从学徒到八级钳工,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图纸上零点零一毫米的误差。我这双手,摸过的钢材比摸我老伴的脸次数都多。厂里那台老掉牙的C6140车床,哪个地方有杂音,哪个轴承该上油了,我听一耳朵就知道。

可现在,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回到家,老伴陈秀英正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嗡嗡地响。我把红本本往桌上一放,她探出头来,擦了擦手,“办好了?”

“嗯。”

“行,往后就在家歇着吧。儿子那边也说了,不指望咱俩,他们自己过得挺好。”

我没接话,一屁股陷进沙发里。电视开着,声音闹哄哄的,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往后的日子,就像那台停了工的车床,一下子静得让人心慌。

早上六点,我生物钟准时把我叫醒,可睁开眼,天花板白花花的,不用去赶班车了。我躺在床上,能听到秀英在外面择菜、淘米的声音,听着听着,就又睡着了。一觉醒来,日头都晒屁股了。

秀英把早饭往我面前一放,白粥,咸菜,一个煮鸡蛋。她说:“你这日子过得,比猪还舒坦。”

我心里堵得慌。什么叫舒坦?我感觉自己像个废掉的零件,被扔在角落里,等着生锈。

我试着找点事干。把家里的水龙头全换了新的,把吱呀作响的柜门给修了,甚至把我那套用了几十年的老师傅牌工具,一件件擦得锃亮。可干完这些,一天也才过去一小半。

剩下的时间,就是漫长的空白。

儿子一个礼拜打一次电话,开头总是那句:“爸,妈,身体还好吧?” 问完了,就说工作忙,孩子要上补习班,匆匆挂了。我知道他孝顺,可他的世界,我好像已经挤不进去了。

那天,老同事李卫国,我们都叫他老李,来家里串门。

老李比我早退两年,精神头却比我足得多。他一进门就嚷嚷:“建国,你这咋回事?在家发霉呢?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

秀英端上茶,在一旁搭腔:“可不是嘛,整天在家唉声叹气的,我看着都烦。”

我没好气地说:“你懂啥,我这是……这是还没适应。”

老李一拍大腿,“适应啥呀!退了休就该找乐子!走,跟我跳舞去!”

“跳舞?”我跟秀英异口同声,都愣住了。

我这辈子,除了年轻时厂里联欢会,被硬拉上去扭过两下秧歌,就再没跟“舞”这个字沾过边。我这身子骨,硬得跟铁块似的。

“跳什么舞?交谊舞?”我皱着眉头问。

“对头!”老李眉飞色舞,“就在区公园,每天晚上七点,音乐一响,几十号人呢!有你嫂子,还有好多老同事家属,热闹着呢!”

秀英撇撇嘴,“一把年纪了,还出去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老李不乐意了,“秀英你这思想可要不得。这叫锻炼身体,丰富晚年生活。你看我,自从跳了舞,这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他说着,还真就在我客厅里,煞有介事地比划了两下,嘴里哼着“嘣嚓嚓,嘣嚓嚓”。

我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心里头却莫名地动了一下。

或许,这真是个法子?总比在家对着墙发呆强。

老李走后,我跟秀英商量。她一百个不同意。

“张建国,我跟你说,公园里头乱得很。那些跳舞的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个老实头,别被人骗了。”

“我能被骗啥?我兜里比脸还干净。”我不服气。

“骗感情!”秀英眼睛一瞪,“你忘了隔壁单元的老王头了?就是跳舞跳的,跟老伴闹离婚,儿子女儿都劝不住,多大岁数了,丢不丢人!”

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我心里那股子憋闷劲儿,实在是没地方撒。

“我就去看看,活动活动筋骨,行不行?”我近乎哀求。

秀英盯着我看了半天,看我确实是无聊到了极点,才松了口:“要去也行,约法三章。第一,不许跟不三不四的女人多说话。第二,九点之前必须回家。第三,要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这腿就别想要了!”

我连连点头,像是得了特赦令。

那天晚上,我跟着老李,第一次踏进了那个属于中老年人的“舞林江湖”。

公园的小广场上,灯火通明。一个大音响放着节奏感十足的舞曲,几十对男女正跟着节拍旋转、踏步。男的大多像我一样,穿着朴素,动作有些僵硬。女的就不一样了,不少都穿着裙子,化着淡妆,在灯光下,身姿摇曳,竟有几分好看。

老李熟门熟路地跟人打着招呼,把我介绍给大家。

“这是我老同事,张建国,八级钳工,技术大拿!以后就是咱们舞团的新成员了!”

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示欢迎。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微胖,嗓门洪亮的女人走了过来,她就是舞团的团长,王姐。

“哟,老李又给咱们拉来一位高手啊!欢迎欢迎!”王姐上下打量着我,“小张师傅看着就稳重,肯定学得快。”

我被她一句“小张师傅”叫得脸都红了。多少年没人这么叫我了。

老李推了我一把,“建国,别愣着,跟着学啊。”

我笨手笨脚地站在人群外围,学着别人的样子,往前一步,往后一步。脑子里全是秀英的警告,眼睛都不敢乱瞟。

可那音乐,那气氛,有一种奇怪的魔力。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听着他们爽朗的笑声,我心里那块生了锈的铁疙瘩,好像慢慢地,有了一点松动的迹象。

跳了一个小时,我出了一身汗,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回家的路上,老李还在兴奋地说着舞团里的趣事。

“看见没,那个穿红裙子的,是退休的老师,舞跳得最好。”

“那个瘦高个儿,以前是开车的,现在天天来。”

我听着,心里对这个新世界,有了一丝好奇和期待。

回到家,秀英给我开门,鼻子跟警犬似的在我身上闻了闻。

“没喝酒吧?”

“没有。”

“没沾什么乱七八糟的香水味吧?”

“哪能啊。”

她这才放心,给我倒了杯温水。

躺在床上,我却久久不能入睡。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嘣嚓嚓”的音乐,眼前晃动的,是那些在灯光下旋转的身影。

我对自己说,张建国,这只是锻炼身体,别想多了。

可我没想到,这舞池,就像一个旋涡,一旦踏进去,就由不得你了。

第二章 舞池里的暗流

我这人,干啥事都讲究个“认真”。

在厂里做钳工,图纸拿到手,我得先把每个尺寸、每个公差都琢磨透了才动手。这股劲儿,被我用到了跳舞上。

我开始在网上找教学视频,在家对着镜子练基本步。前进、后退、并步、旋转,我把它们当成一个个零件来拆解、组装。我发现,这跳舞跟我们搞技术,还真有点相通之处。讲究节奏,讲究配合,讲究身体的平衡和协调。

没过一个月,我就从一个连左右脚都分不清的“舞盲”,变成了能跟上大部分舞曲的“熟练工”。

老李都夸我:“建国,你行啊!不愧是搞技术的,学东西就是快!你看你这步子,踩得多稳!”

王姐也经常在众人面前表扬我:“大家看看小张师傅,这才来多久,跳得比我们这些老人都标准!这就叫天赋!”

我嘴上谦虚着,心里头却美滋滋的。这种被人认可的感觉,自从退休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在舞团里,男舞伴是稀缺资源。像我这样步子稳、学得快、又不油嘴滑舌的,很快就成了“抢手货”。

每次音乐一响,总有几个女舞伴朝我这边靠拢。

“张师傅,陪我跳一曲?”

“张大哥,这首慢三我总跳不好,你带带我呗?”

一开始,我还有些手足无措,脸皮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后来老李教我:“别怕,就当是完成生产任务。谁先来就跟谁跳,一曲完了就换人,公平公正。”

我照着他的法子,倒也应付得来。

可人一多,事儿就来了。

舞团里有个叫小芹的女人,大概四十多岁,听说是离异单身,自己带着个孩子。她长得不算顶漂亮,但皮肤白,说话声音细声细气的,看人的眼神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总喜欢找我跳舞。

别的女舞伴,跳舞时就是跳舞,身体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可小芹不一样,她的手总是不经意地往我背上多贴一会儿,身体也靠得特别近。跳快四的时候,旋转起来,她整个人几乎都挂在我身上。

我一个老头子,哪经历过这个。每次跟她跳完,我后背都僵硬得不行,心里头发毛。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她一过来,我就假装去喝水,或者赶紧邀请别人。

可她好像没眼力见儿似的,依旧锲而不舍。

那天,她提着一个保温壶过来,拧开盖子,一股浓浓的姜茶味儿。

“张大哥,我看你有点咳嗽,我给你煮了点姜茶,暖暖身子。”她把杯子递到我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眼神各异。

我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不……不用了,谢谢你,我不渴。”

“哎呀,客气什么呀!”她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到我手里,“快喝吧,凉了就没效果了。”

我端着那杯热气腾腾的姜茶,感觉像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王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小芹对张师傅可真好啊,我们都没这个待遇。”

这话听着是玩笑,可那语气,酸溜溜的。

我硬着生生把那杯姜茶喝了下去,辣得我喉咙直冒火。

从那以后,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看见没,小芹看上老张了。”

“老张这人看着老实,没想到还挺有女人缘。”

“他老伴知道吗?这要是知道了,不得闹翻天?”

这些话,像蚊子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我心里烦躁,却又没法跟人解释。你说我跟小芹没什么,谁信啊?人家姜茶都送到手上了。

秀英也很快就听到了风声。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邻居,在菜市场碰见了,添油加醋地跟她说了一通。

那天我刚进家门,她就把一盘子拍黄瓜“啪”地摔在桌上,黄瓜汁溅了我一脸。

“张建国!你行啊你!在外面挺风光啊!”

我一头雾水,“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你还好意思问我?”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人家都说你跟公园里一个女的勾搭上了!人家天天给你送汤送水的!你把我陈秀英当什么了?死的吗?”

我一听,火气也上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就是同事,人家看我咳嗽,给我倒了杯姜茶,怎么就勾搭上了?你们女人家家的,思想怎么就那么龌龊!”

“我龌龊?你要是没那个心,人家女的能上赶着贴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们俩吵得天翻地覆。这是我们结婚四十年来,吵得最凶的一次。

最后,我摔门而出,跑到楼下的花园里坐着。夜风一吹,我心里又悔又气。

我图什么啊?不就是想找点事干,锻炼锻炼身体吗?怎么就惹出这么多是非?

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委屈。我张建国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在厂里带了那么多女徒弟,从来没传出过半点闲话。怎么退了休,跳个舞,就被人说三道四了呢?

我不甘心。我不能因为这些无聊的闲话,就放弃这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乐趣。

第二天,我照常去了公园。

但我学聪明了。我尽量只跟老李他们这些男的聊天,跳舞也只找那些六七十岁、德高望重的阿姨大姐。

小芹再过来找我,我就客气地拒绝:“不好意思,我已经约了王大姐了。”

小芹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而另一边的王姐,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

以前她总夸我,现在却开始挑我的毛病。

“小张师傅,你这个转身,转早了半拍。”

“建国啊,你跳舞的时候,表情别那么严肃,要笑一笑,要有感情。”

我知道,她这是在敲打我。因为我拒绝了小芹,也等于是不给她这个“媒人”面子。听说,小芹是王姐的远房亲戚。

舞池就这么大,人心却复杂得像一张精密的电路图。每根线连着什么,通向哪里,我这个老钳工,是彻底看不懂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根钢丝上,下面是深渊,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第三章 一碗汤引发的“血案”

我以为,只要我行得端、坐得正,那些风言风语自然就会散去。

我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女人的执着,也高估了人言的宽容。

那天天气转凉,我跳舞的时候多穿了件薄外套。中间休息时,小芹又端着她的保温壶过来了。

这一次,里面不是姜茶,而是冒着热气的鸡汤。

“张大哥,天冷了,喝碗鸡汤暖暖身子吧。我炖了一下午呢。”她把碗递给我,眼神里满是期待。

那香味,确实诱人。可我一看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就觉得那碗不是鸡汤,是毒药。

我连忙摆手:“小芹,谢谢你,真的不用了。我刚喝过水,不渴。”

“这怎么能一样呢?水是水,汤是汤。”她坚持着,把碗又往前送了送,“张大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上次姜茶的事,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

她这么一说,反倒显得我小气了。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王姐走了过来,打着圆场:“哎呀,小芹一片心意,建国你就喝了吧。大不了,回头让你家秀英也炖一锅,请我们大家伙儿尝尝嘛!”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我脸涨得通红,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一个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广场上炸响。

“张建国!”

我浑身一僵,机械地转过头去。

只见我老伴陈秀英,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手里还拎着刚买的菜,气冲冲地站在不远处。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边那碗鸡汤。

完了。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秀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夺过小芹手里的保温壶,狠狠地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保温壶摔得变了形,金黄色的鸡汤洒了一地,还冒着热气。

所有人都惊呆了,音乐也停了。

“好你个张建国!我让你来跳舞,你就是这么跳的?跟小妖精在外面喝鸡汤,你当我是死的吗!”秀英指着我的鼻子,声音都在发抖。

然后,她又转向一脸错愕的小芹,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女人!知道他有老婆,还上赶着献殷勤!你安的什么心?想拆散我们家是不是?”

小芹被骂得脸色发白,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哆哆嗦嗦地说:“大姐,你误会了,我……我就是看张大哥人好,想……想跟他做个朋友。”

“朋友?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天天送这送那的,你当我傻啊!”

王姐赶紧上来拉架,“秀英妹子,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这都是误会,小芹没别的意思。”

“误会?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假?你们这都是一伙的吧!”秀英一把推开王姐,战斗力爆表。

整个广场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接受所有人的审判。我的脸烫得能烙饼,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

我这一辈子,都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秀...英被我吼得一愣,随即眼泪就下来了,“你……你还敢吼我?张建国,你为了外面的野女人,你吼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地上狼藉的鸡汤,看着周围一张张看好戏的嘴脸,心里那根弦,彻底断了。

我拉起秀英的手,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

“回家!”

身后,是小芹委屈的哭声,王姐的劝解声,还有众人的议论声,乱成一锅粥。

那条回家的路,明明只有十分钟,我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秀...英一直在哭,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家,她坐在沙发上,继续抹眼泪。我给她倒了杯水,她一把推开,水洒了一地。

“张建国,我们离婚吧。”她冷冷地说。

我心里一咯噔,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就为这点事,至于吗?”

“这点事?这还叫这点事?”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明天整个小区都知道,我陈秀英的男人,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我还怎么做人?”

“我们之间是清白的!”我辩解道,声音却很无力。

“清白?你拿什么证明?你跟她跳舞,你喝她的姜茶,现在连鸡汤都喝上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登堂入室了?”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对!我就是不可理喻!我就是个不懂情趣、只知道柴米油盐的黄脸婆!比不上你那个温柔体贴、会炖鸡汤的‘好朋友’!”

那天晚上,我们把四十年的情分,都吵薄了。

最后,我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在退休之后,活得热闹一点,开心一点。我认真学跳舞,我遵守纪律,我跟女舞伴保持距离。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碗鸡汤,就像一瓢滚油,浇在了本就暗流涌动的火堆上,炸得我体无完肤。

我忽然明白了,在那个小小的舞池里,跳的根本不是舞,是人情,是世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算计。

而我,一个跟钢铁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头子,根本玩不转这些。

我的世界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一把尺子,量出来是一厘米,就绝不会是一点一厘米。

可在这里,黑白是模糊的,界限是暧昧的。一杯姜茶,一碗鸡汤,可以是一片好心,也可以是别有用心。一个眼神,一句话,可以被解读出千百种意思。

我累了,真的累了。

第四章 老伙计的局,最后的体面

那一架吵完,我和秀英陷入了长久的冷战。

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不给我做饭,我也不跟她说话。我吃泡面,她就下楼去买包子。晚上,她把我的枕头和被子扔到客厅,我便一声不吭地在沙发上将就。

儿子打来电话,她接起来,语气平淡地说:“挺好的,你爸也挺好,天天在家研究菜谱呢。”

挂了电话,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知道,她心里有气,有委屈。我也一样。

那几天,我没再去公园。老李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我都没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舞团里的那些人。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就像又回到了刚退休那会儿。不,比那时候更糟。那时候是空虚,现在是煎熬。

第五天早上,老李直接找上门来了。

他一进门,看见客厅沙发上的被子,还有我憔悴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建国,你这是干啥呢?跟秀英置气,也不能作践自己身体啊。”他叹了口气。

我没说话,给他倒了杯水。

“舞团里都传遍了。”老李坐下来,声音压得很低,“王姐跟人说,秀英太不讲道理,小芹就是个热心肠,被冤枉惨了。小芹呢,天天在群里发些伤感的文字,什么‘人心难测’、‘好心当成驴肝肺’之类的,底下好多人安慰她。”

我听着,心里一阵发冷。

看吧,这就是人性。没人关心真相是什么,大家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我成了一个辜负了“真情”的负心汉,秀英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

“建国,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老李小心翼翼地问。

我还能怎么办?

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老李,我不去了。那地方,不适合我。”

“别啊!”老李急了,“你舞跳得那么好,就因为这点误会不去了,多可惜!你跟秀...英好好解释解释,让她别多想不就完了?”

“解释?”我反问他,“怎么解释?我嘴笨,说不过她。再说,这事儿,就算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有些事,就像掉进机油里的白衬衫,再怎么洗,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老李沉默了半天,最后说:“建国,我知道你委屈。但你不能就这么当了缩头乌龟。你得去,得去把话说清楚,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秀英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接着说:“后天,舞团一周年,王姐张罗着在外面聚餐,AA制。你也去。就在饭桌上,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说开了。以后去不去,那是后话。但这次,你必须去。这是你老张的体面,不能丢。”

体面。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是啊,我张建国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谁不竖个大拇指?我不能到了晚年,还背上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名声。

我得去。不是为了跟谁争个高下,就是为了我自己的清白,为了我们老两口这四十年的安生日子。

我点了点头:“好,我去。”

老李走后,我走到卧室门口,门关着。我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秀英,后天晚上,舞团聚餐,我也去。”

里面没声音。

我隔着门板,继续说:“我去,是想把话说清楚。说完,我就再也不去了。你……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

门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

我知道,她听进去了。

聚餐那天,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秀英也默默地穿了件像样的外套。我们俩一路无话,打车到了饭店。

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闹哄哄的。

我们一进去,所有声音都停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们,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王姐最先反应过来,笑着站起来:“哎呀,建国和秀英来了!快坐快坐!你能来,嫂子就放心了,说明你没真生我们的气。”

她把我安排在她身边,把秀英安排在离我最远的一个角落。

我没动,拉着秀英,自己找了两个空位坐下。

小芹坐在王姐另一边,低着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菜很快就上齐了。王姐作为团长,站起来敬酒。

她先是说了一堆舞团成立一周年的客套话,然后话锋一转,就提到了我。

“咱们舞团,是个大家庭。家里人嘛,难免有磕磕碰碰。前几天,建国和秀...英两口子闹了点小误会,让大家见笑了。”她端着酒杯,看向我,“建国啊,这事儿,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小芹也是,委屈得好几天没睡好觉。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做个主,你们俩喝一杯,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以后还是好朋友,好舞伴,行不行?”

所有人都看着我。

小芹也端起了酒杯,眼巴巴地望着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心里冷笑一声。

好一个“翻篇了”。说得轻巧。我的家庭被搅得天翻地覆,我的名声被人败坏,就用一杯酒来翻篇?

我没去端我面前的酒杯。

我站了起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王姐,各位,今天我来,不是为了喝酒翻篇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包厢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张建国,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就想问一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看着王姐,“我来跳舞,是老李介绍的,为的是锻炼身体,找个乐子。我认真学,认真跳,我错了吗?”

我又看向小芹,“你给我送姜茶,送鸡汤,你说你是好心。好,我信你。但我一再拒绝,你为什么还要坚持?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心’,给我和我老伴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你错了吗?”

最后,我看着所有人,“你们在背后议论我,说三道四,编排我和我老伴。你们觉得这是小事,是玩笑。可对我们来说,这是天大的事!你们错了吗?”

包厢里,鸦雀无声。

小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王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端起面前的茶杯,走到秀英身边,把她拉了起来。

“我老伴,跟我过了四十年。我们吵过,闹过,但我们俩的心,是在一起的。她那天去公园,是冲动了,不理智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在这里,我代她,给大家赔个不是。”

我举起茶杯,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我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这杯茶,敬各位。从今天起,我张建国,退出‘夕阳红缘舞团’。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说完,我拉着秀英,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走出了包厢。

走出饭店,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

秀英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她的手心,全是汗。

“建国……”她开口,声音带着哭腔。

“别说了。”我打断她,“回家吧。”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打赢了一场艰苦的战役。虽然伤痕累累,但我保住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的家,我的尊严,我的体面。

第五章 零件归位,生活重启

那场不欢而散的聚餐之后,我的世界,终于又清净了。

我退出了那个喧闹的微信群,删掉了所有和舞团有关的人。老李给我打了个电话,叹着气说:“建国,你这事儿办得……太硬了。王姐她们都下不来台。”

我对着电话说:“老李,我这辈子就学不会拐弯抹角。活到这岁数了,也没必要再学了。谢谢你,但我真的不适合那里。”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和秀英的关系,也因为这次“共同对外”,奇迹般地和解了。

那天晚上,她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我吃着面,她坐在对面看着我,眼圈还是红的。

“建国,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你,不该去公园闹。”

我抬头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都过去了。”我说,“这事儿,我也有不对。我不该光想着自己找乐子,没顾及你的感受。”

我们俩,像两个犯了错的孩子,互相检讨,互相安慰。几十年的夫妻,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都懂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我又变回了那个无所事事的退休老头。但这一次,我的心态不一样了。

我不再觉得空虚,反而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我开始享受这种慢下来的日子。陪秀英去菜市场买菜,跟小贩为了几毛钱讨价还价。下午,搬个马扎,在楼下晒太阳,看孩子们跑来跑去。

日子安稳,但也确实……有点过于安稳了。

我那颗搞技术的心,那双闲不住的手,又开始痒痒了。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

楼下王大妈家的电风扇坏了,摇摇晃晃,噪音跟拖拉机似的。她儿子嫌修理麻烦,说干脆买个新的。王大妈舍不得,念叨了好几天。

我听说了,就提着我的工具箱上了门。

“王大妈,我给你瞅瞅。”

我把电风扇拆开,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是里面的一个轴承磨损了,导致扇叶晃动。这种老式风扇的配件,现在市面上早就没了。

王大妈的儿子在一旁说:“张师傅,别费劲了,修不好的。”

我没理他。我盯着那个磨损的轴承,脑子里开始飞速地运转,就像当年对着一张复杂的图纸。

我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废旧的铜料。然后,我拿出我的宝贝工具——锉刀、卡尺、手摇钻,就在阳台上,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锉、磨、钻、量……我全神贯注,仿佛又回到了厂里的钳工台。每一个动作,都刻在我的肌肉记忆里。

两个小时后,一个崭新的、尺寸分毫不差的铜质轴承,就在我手里诞生了。

我把新轴承装进电风扇,加了点润滑油,重新组装好。插上电,一按开关。

风扇平稳地转了起来,只有轻微的风声,再也没有了恼人的噪音。

王大妈和她儿子都看傻了。

“神了!张师傅,您这手艺,真是神了!”王大妈激动得直拍手。

她儿子也一脸佩服:“张师傅,您这比外面那些修理铺的师傅还厉害!”

我摆摆手,心里却涌起一股久违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比在舞池里被几十个人围着夸奖,要踏实得多,也快乐得多。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小区都知道了,退休的张师傅,是个深藏不露的修理高手。

于是,我们家的门槛,快被邻居们踏平了。

“张师傅,我家收音机不响了,您给看看?”

“张大爷,我孙子的玩具车轮子掉了,您能给安上吗?”

“老张,我这把用了三十年的椅子,腿儿松了,舍不得扔,你给出个主意?”

电饭锅、高压锅、老式缝纫机、儿童自行车……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都送到了我这里。

我来者不拒。

我的阳台,成了一个小型的修理铺。我把那些废弃的零件分门别类,把工具擦得一尘不染。每天,我都在这些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找到了新的乐趣。

我修的不仅仅是东西,更是邻里间的情分,是那个年代的记忆。

每当一件“老古董”在我手里起死回生,主人家那惊喜和感激的眼神,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秀英也不再念叨我闲着了。她看我忙得不亦乐乎,就给我打下手,递个螺丝刀,擦个零件。有时候邻居送来水果点心,她嘴上说着“不用不用”,脸上却笑开了花。

“你看看你,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她一边帮我收拾工具,一边说。

我笑着回答:“这可不是劳碌命。这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我终于明白了。

人这一辈子,就像一个精密的零件。你得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才能运转得顺畅,才能发挥出价值。

我的位置,不在那个五光十色的舞池,不在那些复杂的人情世故里。

我的位置,就在这方寸之间的阳台上,在这些冰冷的钢铁和温暖的人情之间。

这里没有暧昧的眼神,没有伤人的闲话。只有实实在在的问题,和解决问题后的踏实。

我不再需要别人的掌声来证明自己。我这双手,这门手艺,就是我最大的底气。

第六章 广场上的重逢

日子就这样,在叮叮当当的修理声中,一天天过去。

我的“老张修理铺”名气越来越大,甚至隔壁小区的居民都慕名而来。我忙碌而充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秀英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我们俩的日子,过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和谐。

偶尔,我陪她去公园散步,会路过那个小广场。

音乐依旧喧闹,人群依旧在旋转。

我远远地看着,心里已经没有了波澜,就像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电影。

秀英会下意识地攥紧我的手,轻声问:“还想去吗?”

我摇摇头,笑着说:“不去。家里还有个收音机等着我‘动手术’呢。”

我们相视一笑,绕开那片喧嚣,继续我们平淡的散步。

有一天,我在楼下修理一把坏掉的躺椅,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是小芹。

她看起来比以前憔悴了一些,穿着也很朴素。她手里拎着一个布袋,看样子是刚买完菜。

我们俩都愣住了。

还是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怯怯的:“张……张大哥。”

“嗯。”我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忙活手里的活儿。

气氛有些尴尬。

她犹豫了半天,才说:“张大哥,对不起。之前的事……是我不懂事,给你和嫂子添麻烦了。”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当初那种说不清的意味,只剩下真诚的歉意。

我心里叹了口气。

说到底,她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个孤独久了,想抓住点什么的女人。只是她用的方式,错了。

“都过去了。”我平静地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嗯。”她点点头,眼圈有点红,“我听说了,你现在帮街坊邻居修东西,大家都夸你呢。你是个好人。”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对我鞠了一躬,转身快步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最后一个小小的疙瘩,也解开了。

又过了几天,我在小区门口,碰到了王姐。

她正跟几个老姐妹聊天,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她身边的几个人,也都不说话了。

我本想装作没看见,直接走过去。

没想到,王姐却主动叫住了我:“建国。”

我停下脚步。

她走到我面前,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听说你现在成了咱们小区的‘大能人’了?真厉害啊。”

“瞎忙活。”我淡淡地回答。

她搓了搓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个……建国,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我有些意外。

“我家里那台老缝纫机,是我妈留下来的,好多年不用,卡住了。找了好几个地方都说修不了。听说你手艺好……”

我看着她。想起了她在饭局上那副咄咄逼逼的样子,想起了那些天我和秀英过的日子,我心里本能地想拒绝。

可转念一想,冤冤相报何时了。

再说,那是一台老人留下的缝纫机,对她来说,肯定有特殊的意义。我跟她是有过节,但东西是无辜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行。你下午搬到我家楼下吧。”

“哎!太谢谢你了,建国!”王姐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下午,她和她老伴,吭哧吭哧地把那台沉重的“蝴蝶牌”缝纫机搬了过来。

我一看,就知道是里面的传动轴生锈卡死了。

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把缝纫机大卸八块,除锈,上油,调试。

秀英就在一旁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当我又一次踩动踏板,机针在布料上“哒哒哒”地走出一排整齐的线迹时,王姐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好了!真的好了!”她摸着那台缝纫机,就像摸着一件宝贝,“建国,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我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说:“不用谢。就是搭把手的事儿。”

王姐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硬要塞给我。

我把钱推了回去,态度很坚决:“王姐,你要是看得起我张建国,就把钱收回去。我修东西,不为钱,就图个乐意。”

王姐愣住了,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她最后还是把钱收了回去,临走时,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建国,以前的事,是嫂子不对。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摆摆手,没说话。

看着他们推着缝纫机远去的背影,秀英才走过来,给我递了块毛巾。

“你还真是……不记仇。”她说,语气里听不出是夸我还是怪我。

我擦着手,笑着说:“跟她置气没意思。再说了,我修的是机器,又不是人情。机器坏了能修好,人心要是坏了,可就难了。”

秀...英看了我半天,也笑了。

“你这个老木头,现在还会说大道理了。”

那一刻,阳光正好,照在我的阳台上,照在我那些宝贝工具上,也照在我们老两口带笑的脸上。

我知道,那个在舞池里迷失过的张建国,已经彻底过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找到了自己位置,内心平静而强大的,老钳工。

第七章 一张旧图纸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入了冬。

我的“修理铺”生意依旧红火,但我给自己定了规矩,天黑了就不干活了,得陪老伴。晚上,我们俩会一起看看电视,或者就是坐着说说话,说说年轻时候的事,说说儿子小时候的糗事,平淡,却很温暖。

一天,儿子带着孙子回来看我们。

孙子今年上小学,正是淘气的年纪。他在我那个堆满零件和工具的阳台上翻来翻去,觉得什么都新奇。

“爷爷,这是什么呀?”他拿起一个我自制的工具问。

“爷爷,你修这个能赚钱吗?”他又问。

儿子在一旁笑着说:“你爷爷这是发挥余热,不图钱。”

我摸着孙子的头,说:“爷爷这是手艺,手艺是无价的。”

正说着,孙子从一个旧铁盒子里翻出了一张泛黄的图纸。

那是我很多年前,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题,自己手绘的一张零件加工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数据和标注,还有我当年修改过的痕迹。

“爷爷,你画的画真奇怪。”孙子说。

我接过图纸,用手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一瞬间,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我想起了那个为了零点零零一毫米的精度,通宵守在车床边的夜晚;想起了那个因为攻克了难题,被全车间人举起来抛向空中的瞬间;想起了师傅拍着我的肩膀说“建国,好样的,没给咱们钳工丢脸”时的骄傲。

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和荣光。

儿子也凑过来看,他虽然看不懂,但能感受到图纸里蕴含的分量。

“爸,您这手艺,现在都没人学了。厂里那些年轻人,都盯着电脑,按按按钮就行了,谁还愿意拿锉刀一点点磨啊。”

我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是啊,时代变了。我这一身的本事,就像这台老掉牙的缝纫机,正在被慢慢淘汰。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看着那张旧图纸,心里翻江倒海。

我这一辈子,到底留下了什么?除了一个平平安安的家,一个还算健康的身体,我引以为傲的手艺,是不是就要随着我这个老头子,一起消失了?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把我那些年积攒下来的技术笔记、心得,还有自己绘制的各种图纸,都整理了出来。厚厚的一大摞。

然后,我给以前厂里的老厂长打了个电话。他退了休,但还在厂里的技术顾问委员会里挂着名。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

我想把这些东西,都捐给厂里。如果可以,我还愿意回去,不要一分钱,给年轻的工人们讲讲课,做做示范,把我这点东西,传下去。

老厂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激动地说:“建国啊!你……你真是我们厂的宝贝!我马上跟上面汇报!你放心,你的这份心意,绝对不会被辜负!”

放下电话,我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秀英一直默默地在旁边听着,等我挂了电话,她走过来,帮我整理那些图纸。

“想好了?”她问。

“嗯,想好了。”我说,“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就是一堆废纸。拿出去,或许还能发点光,发点热。总不能让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到我们这一代就断了根。”

秀...英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那些图纸叠得更整齐了些。

我知道,她支持我。

这件事,让我找到了比修理东西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再只是一个修修补补的退休工人,我成了一个传承者。

我开始系统地整理我的技术资料,把每一个操作要点,每一个注意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我甚至开始重新学习使用电脑,让儿子教我怎么用绘图软件,把我手绘的图纸,一张张变成电子版。

我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但精神头却越来越好。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走向衰老,而是在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我明白了,人的价值,不在于你拥有多少,而在于你能留下多少。

跳舞,给我带来的是短暂的快乐和无尽的烦恼。

修理,给我带来的是邻里的称赞和内心的踏实。

而传承,给我带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厚重的使命感。

我,张建国,一个快要被时代遗忘的老钳工,终于在我人生的最后阶段,找到了那颗最关键的“定位销”,把自己牢牢地安放在了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里。

第八章 夕阳下的舞步

厂里很快就给了回音。

他们非常欢迎我回去当“特聘技术讲师”,不仅给我安排了专门的办公室,还要给我发补贴。

我拒绝了补贴,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我能自由进出我待了一辈子的那个车间。

时隔两年,当我再次穿上那身熟悉的蓝色工装,走进那个充满了机油味和钢铁气息的车间时,我的眼睛湿润了。

那台我用了半辈子的C6140车床,还在那里。虽然有了更先进的数控机床,但它依然在为一些特殊的加工任务服务着。

我走过去,用手轻轻抚摸着它冰凉的金属外壳,就像抚摸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一群穿着新式工装的年轻人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我这个“老古董”。

我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不是讲理论,也不是画图纸。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锉刀,一块方钢。

“今天,咱们就练一个基本功——锉一个标准的六面体。要求每个面都平整光滑,相邻两面互为九十度直角,误差不超过零点零五毫米。”

年轻人们都笑了,觉得这太小儿科了。

可当他们真正拿起锉刀时,才发现,这比操作电脑难多了。不是锉歪了,就是锉斜了,没一个能达标的。

我拿起锉刀,亲自给他们做示范。

我的手,稳如磐石。我的眼睛,就是最精准的卡尺。锉刀在钢材上平稳地移动,发出“唰唰”的、富有节奏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光洁如镜、棱角分明的六面体,就在我手中成型了。

年轻人们都看呆了,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从那天起,他们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他们开始认真地听我讲课,虚心地向我请教。

我把我一辈子的“绝活”,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如何听声辨别机器故障,如何用最简单的工具解决最复杂的问题,如何在毫厘之间追求极致的完美。

我教他们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种精神。一种精益求精、一丝不苟的工匠精神。

我的生活,变得无比充实和有意义。

白天,我在厂里传承手艺。晚上,我回家陪着老伴。我们俩会一起去散步,路过那个小广场时,我甚至能坦然地驻足,欣赏一会儿别人的舞姿。

有一天,我和秀英散步回来,在楼下,看到老李。

他正在教他老伴跳舞,还是那首熟悉的慢三。他老伴手脚不协调,踩了好几次他的脚,两个人笑作一团。

看到我们,老李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

“建国,秀英,你们散步回来啦。”

“嗯。”我笑着点点头。

秀英看着他们,忽然对我说:“建国,要不……你也教教我?”

我愣住了。

老李也愣住了。

秀英的脸有点红,“我……我看你教徒弟教得那么好,教我跳个舞,应该不难吧?”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神里的期待和一点点羞涩,我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真的想跳舞。她只是想参与到我的世界里来。就像我当初,也曾想走进那个属于她的、柴米油盐的世界一样。

我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我伸出手,像当初在舞池里邀请舞伴一样,对她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请姿势。

“陈秀英女士,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她的脸更红了,但还是把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手心。

就在我们家楼下,在昏黄的路灯下,在老李和他老伴善意的注视下,我搂着我的老伴,笨拙地,却又无比认真地,跳起了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支舞。

没有音乐,但我能听到我们俩的心跳。

没有观众,但我觉得全世界都在为我们祝福。

我一步,她一步。

我前进,她后退。

我们的舞步,也许不标准,不优美。但那份默契,那份相濡以沫的情感,是任何华丽的舞姿都无法比拟的。

那一刻,我彻底释然了。

跳舞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心。

当你的心是正的,你的脚下,哪里都是最美的舞池。

我低头,在秀英耳边轻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走过这风风雨雨的四十年。

谢谢你,在我迷茫的时候,把我拉回正轨。

谢谢你,愿意陪我,跳完这人生的最后一曲。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再也不怕了。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俩的手还牵在一起,就没有什么风浪,是我们抵挡不住的。那些女人,那些是非,都不过是人生这台大机器运转时,溅起的一点无足轻重的铁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