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 | 张炜:黄昏,所有猫儿都不跳广场舞
发布时间:2025-05-27 06:19:43 浏览量:3
《当代·诗歌》
2025年1期
万松浦群猫英雄谱(节选)
——遥寄T.S.艾略特
张炜
寻找万松浦(序诗)
半岛东端,渤海南岸,
黑松茂密阔无边。
一条河水穿林过,
两岸鸟兽日夜喧。
老野鸡招呼鸽子鹌鹑和斑鸠,
老狐狸率领黄鼬兔子和狗獾。
双翅快快拍,四蹄急急蹿,
去林野深处找个好地方:
石瓦砖墙,爬满藤蔓,
那就是万松浦书院。
四野沉寂清风吹,
一群白鸽在盘旋。
老橘猫讲古,戴上眼镜,
大腹便便安坐蒲团:
“2002年,书院立河畔,
开业不叫开业,那叫开坛。”
他手拿一叠扎起的枫叶,
毛爪翻过一片又一片:
“你等要进书院去,
最好让猫儿走在前面,
我们是这里的老住户,
熟悉研修部、学者楼和图书馆。
知道食堂师傅的拿手菜,
哪里挂了香肠和肉串。
那个留背头的老头是院长,
抽烟,咳嗽,风度翩翩。”
他摘下眼镜哈口气,
用草叶擦擦,抬起两眼:
“你等好生待着,不得吵闹,
要像我们猫儿一样勤勉。
听课之余兼做巡夜,
顺路溜进餐室取些甜点。
这院里的人儿有些傻,
又读又写整天伏案。
他们的最大乐趣就是看窗外,
猫儿们在草坪上匍匐向前,
一会儿捉蝴蝶,一会儿追蚂蚱,
其实那是逗书呆子玩。”
院长宝贝猫
有一只大白胸狸花猫,
穿一件油光锃亮的皮袍。
她从绿油油的草坪上走过,
懒洋洋扭着小腚好不逍遥。
“喂喂,别轰鸽子,拜托了!”
门卫老李大声呼喊,两手叉腰。
人家不理不睬往前走,
举起胖手,把下颌挠一挠。
有人见她跳进厨房小窗,
出来时叼了香肠和面包。
穿过一片开花的龙舌兰,
待在巡夜猫撒尿的石墙拐角。
将美味放上一片白杨叶,
围上餐巾,掏出一小瓶胡椒。
“离午餐时间还早呢,
这家伙总是抢先,好吃管饱。”
门卫老李嘟嘟囔囔,
看一眼腕上的手表。
老院长送客人出门,
她迎上去,噌一下跳进怀抱。
又是呼噜又是磨蹭,
含住拇指轻轻啃咬。
老院长捋她的胡须,亲她的脑门,
掂两下,将肥肥的身躯托起:
“小宝贝,别担心,可劲儿吃,
这个年纪正长身体。”
她坐在图书馆的凉台上,
将节节草眼镜架上鼻梁。
路过的猫儿全都驻足,
看她的眼镜,听她诉说衷肠:
“就因为我的学问太大,
肚子一整天都在发胀。
唉,书院猫就得装满知识,
把院长当成咱大伙的榜样。
啊,秋天到了,有点忧郁,
心头飘过一丝丝惆怅。
没有办法,这就是我啊,
正在经历的烦恼和成长。”
势利眼猫
秋天里落叶飘飘,西风呼号,
李子树下走来势利眼猫。
“马上要来坏天气,
幸亏咱有一身好皮袍!”
她咕咕哝哝去了小书店,
喝一杯咖啡,与店长闲聊。
这里有不少打折饮料,安静温暖,
还能等来一个林中显要。
爱猫者协会副秘书长喜欢来这里,
端杯茶,一边翻书一边吹口哨。
“北风好冷啊,这季节,
哪里都没有小书店好!”
进门的是一位瘦高个男子,
一手接过热饮,然后吹起口哨。
“秘书长阁下,我们猫儿,
都想接受您的阅读指导,
都明白,没有阅读就没有未来,
不能一天到晚在树上胡闹。
阁下如蒙不弃,我愿实话相告,
猫儿们见不到崇拜者,
叽叽喳喳,焦急又烦恼!”
男人放下杯子走过来,
伸手轻撸,挠她的下巴和眉毛:
“作为爱你们的专业协会,
我们为猫儿做得还是太少。
总想着多撒猫粮,请人收养,
却忘记大事,忽视猫咪的精神需要。
我要记住你的提醒和建言,
向协会反映这番忠告!”
她嚅动三瓣小嘴,低下头,
一条尾巴不停地缠绕:
“我梦见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您正走来,多么惊人的仪表。
我出神了,拭去眼角的泪水,
只为了看清您英俊的眉梢。”
书店交谈一小时,她连饮三杯,
有时低吟,有时话语滔滔: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
如此彻夜不眠,如此专心。
当然,这只是一厢情愿,不须怜悯,
是伟大人格力量构成的吸引。
我也老大不小了,性格倔强,
从来不颠小步,不献殷勤。”
店长听着高高低低的谈话,
一边招呼新客,款待来宾。
观察势利眼是一种乐趣,
同时销售更多的绘本。
黑汉腿
别作声,别喘气,他来了,
你听地皮嗵嗵响,四周好静。
他来自橡树下,树大就招风,
人狠话不多,整天一声不吭。
一只真正的半岛灰斑大猫,
雄健如牛,从来不耍小机灵。
天生一双豹纹大粗腿,
眯起眼如睡虎,睁开眼似瞪羚。
什么小甜嘴儿,身段柔软,
都是弱不禁风的小聪明。
黑汉腿的威名来自松林百兽,
为他命名的是一只雄鹰。
那家伙翼展一米不是好惹的主儿,
吃兔子先咬耳朵好比啃去萝卜缨。
最后悔一时大意抓住老公猫,
拼着力气,扑棱棱拍翅腾空。
说时迟那时快,下颌先挨一记勾拳,
接着小腹差点被蹬个窟窿。
老鹰两眼直冒金星,一路跌下,
仰面朝天来了个倒栽葱。
灰喜鹊七嘴八舌传递消息,
一个个面面相觑,脸色凄冷:
“咱这地界出了霸王,嗬咦!
低头打个喷嚏,地上一个沙坑。
从此不知他和老院长,
哪个执掌这片林野的权柄。”
“嘻呀哈呀,”黑枕黄鹂发出讥笑:
“他在学者楼前打瞌睡,
所有员工大气不出,只能绕行。
整整一天没人出来做工间操,
只怕打扰了他的清梦!”
松鼠说:“从今儿起我提起精神,
再也不敢旷工,不能生病,
中秋节前备足丰厚的礼物,
只不知他喜食松果还是树虫?”
老狐狸足智多谋,忧心忡忡,
不动声色,暗中查访他的行踪。
先去渔码头拜见海上老大,
献上一包关东烟、一盒冰激凌。
再去棘窝里访问兔子精,
想知道老猫来路,他是何方神圣。
黄昏,所有猫儿都不跳广场舞,
低音炮也不再嘭嘭咚咚。
黑汉腿缓缓走来,踏着满地秋叶,
路过河畔书店,里面灯火通明。
万松浦之夜,松林沉默,
万松浦之夜,如此寂静。
斗眼猫
斗眼猫是一只大橘猫,
胖而不笨,身姿妖娆。
她结识了书院的中层领导,
享受过办公室副主任的怀抱。
她夸这位大好人:“不酗酒不抽烟,
有权有势还有一双明亮的大眼。”
副主任也夸橘猫:“一万只美猫中,
仅有一只风情万种的斗鸡眼。”
“这是说谁?这是说俺,这是
为整个松浦猫镶一道荣誉的金边。”
她的口气越来越大,屁股更大,
好在没什么坏心眼,爱显摆,
经常吐出一串谜语让人猜:
“说说看,体型大,颜值高,性格好,
这是说谁?这样的猫儿真不孬!”
她垂下眼睫,低头等待,
等不来谜底,就把童谣唱起来:
“小猫咪,真可爱,从来不系裤腰带,
穿了一双牛皮鞋,走起路来真有派!”
斗眼猫独自爬上苦楝树,
咀嚼高处不胜寒的苦恼。
“如果人与人之间没有嫉妒,
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美好!
如果所有人都能亲如兄弟,
生活就再也不会枯燥!”
她自言自语,看着一只雄野鸡,
对方胸脯高挺,好不神气,
代表林中禽类向她致意:
“阁下说得真好,全是至理名言,
今日有幸聆听,我辈更加心仪!”
“亲爱的野鸡兄弟,你长得多么神奇,
我们初次交谈,第一次看得仔细。
你的五彩长尾好似天上的彩虹,
丰满的胸部就像馒头刚出笼屉。
我在书院列席过一次周年晚宴,
亲耳听乐师们演奏竹笛。
全体来宾轮番夸赞我的眼睛,
还一块儿做起了选美游戏。
那时候一群猫儿趴地上,
小姑娘站上高处,比比画画,
然后大声喊起一句口诀:
‘点一点二点大花,
不是你来就是她!’
那个‘她’字才刚刚出口,
我就凝神直腰,挺胸昂首。
就这样,所有猫儿都没戏,
我再次拔得了全院头筹!”
雄野鸡说:“阁下美名理应出圈,
瞧,天生丽质远超大家闺秀。
我要奉劝那只高空的云雀,
把您的芳名尽快收入歌喉!”
他说着更加挨近,伸出左翅,
颤颤抖抖,把斗眼猫一阵紧搂。
啊,禽类翼下好温暖,
尽管混合了一点尿臊和汗臭。
她眯眼低语:“搂吧,可别看我的眼,
那样,你会感到害羞。”
琴声里泪流满面
黄昏时分,琴声传出图书馆,
那里有个拉二胡的青年。
窗外传来丝丝缕缕的合奏,
那是微风吹拂攀爬的藤蔓。
龙舌兰和蜀桧间端坐一只奶牛猫,
这会儿双目微眯,泪流满面。
“这是我第三次,不,
准确点说是第四次看到他的泪眼。
他一定遇到了伤心事,或者
正在悲秋,再不就是失恋。”
两个黄鹂在枝头发出议论,
探头探脑,朝树下指指点点。
“那人演奏的是一曲‘二泉’,
这是一首名曲,可惜让人难过。
天黑了,小哥呀,拉什么不好,
咱这里有人格外多愁善感!”
奶牛猫有一双迎风流泪的眼,
老院长递上手绢,长吁短叹。
琴声停息,万千树木一齐摇曳,
老野鸡在松林深处放声大喊:
“天黑了,归巢了,睡前一杯奶,
一夜打鼾不睁眼!”
一盏盏路灯即将熄灭,
奶牛猫和院长把手牵。
花斑啄木鸟的茶店即将打烊,
她解下围裙,收起杯盏,
一抬头看见一猫一人缓缓走去,
清风吹来,一天星光好不灿烂。
老院长提议青年改奏《梁祝》,
说一曲拉久了也该更换。
又一次临近夜晚,琴声响起,
一对彩蝶在草坪舞翩翩。
牛奶猫在哪里?他还在原地,
在龙舌兰和蜀桧中间。
枝丫上还是那两只黄鹂,
她们屏住呼吸,对视婉叹:
“啊,又哭了,眼泪一串串,
像露珠,又像溪水潺潺。”
刺猬解痒猫
都看到群猫在草坪上撒欢,
绕树追赶,你挠我拍,调皮缠绵,
不知道这是集体解痒法,
用闲不住的小手彼此来一遍。
皮袍沾了泥汗,贴紧白沙滑动,
齐刷刷的露珠洗过,再让北风吹干。
老松树桩又粗又硬正合适,
多么好的打卡地,磨过胡须又蹭脸。
真解痒,真解痒,个个身上都清爽,
真解痒,真解痒,一双大眼水汪汪。
只有老铁板猫严肃又倔强,
皮糙肉厚,谁都无法帮忙。
贪吃发糕,窝中堆满腊肉红肠,
焦黄的松脂糊满脊背,如铁似钢。
老狸子见他合欢树下打瞌睡,
上前偷袭,咬一口牙齿崩得咔咔响。
从此有了外号“老铁板”,刀枪不入,
真正的铠甲大猫美名扬。
真解痒,真解痒,一天到晚躁得慌,
怎解痒,怎解痒,一天三蹭石头墙。
乌鸫吃过女贞果,粪便拉在地上,
老铁板猫脏了双脚,破口大骂:
“我把你浑身羽毛全拔光,
然后抹上茴香大料,
腌进书院食堂的咸菜缸!”
乌鸫吓得瑟瑟发抖,找人商量,
一只老刺猬献上化解良方:
“小乌鸫啄去折磨我的蜱虫,
我愿去老铁板猫那里走一趟。
那家伙脾气糟透了,喜怒无常,
就因为一年四季无法解痒。”
刺猬蜷成球,滚动橡树旁,
老铁板猫踹它几脚,抡起巴掌,
就像踢足球一样,玩得舒畅。
大刺球滚进灌木丛,撞上白杨,
老铁板猫头顶脚盘紧追不放,
用胸背迎球,全力抵挡。
一场鏖战大汗淋漓,
每一片皮毛都像犁耙耕过一样。
哎呀,好解痒,好解痒,
哎呀,好舒畅,好舒畅。
与鼹鼠对谈
书院偶尔接待外国友人,
猫儿们趁机换口味,开开洋荤。
“生菜沙拉,气味难闻,
三文鱼好,千万别沾辣根。
咖啡喝不得呀,咱是兴奋体,
一沾上,从凌晨唱到黄昏。”
夜宴归来的小橘猫碰到鼹鼠,
话语频频,对方听得认真。
“鼹鼠弟天天掘地多辛苦,
想不想听听大洋彼岸的见闻?
那些呜里哇啦的外国话,
金发碧眼,西装革履,古怪口音?
老院长致辞,站在麦克风下,
严肃而不风趣,但是文质彬彬。”
鼹鼠举起透明的小翻掌,
一身华丽的皮袍又黑又亮:
“参加晚宴要穿怎样的衣装,
是否要持一份精美的请柬?
他们高大,我们矮小,坐在一起,
有点参差不齐,场面不太雅观。
依我之见,咱们溜边儿就行,
躲在暗影里把全场观察一番。”
小橘猫摇头:“我看不然,
林中万物生来平等,不分贵贱,
杜鹃啼不住,百灵叫声甜又甜。
高大的黑松多么令人敬畏,
老橡树脸色阴沉好威严。
至于说勤劳的小弟,你的皮袍,
连王子见了也会心生艳羡!”
“橘猫姐一番话真是动听,
你这般美貌,又如此机灵。
哪像我们这些鼠辈,自惭形秽,
唯一的本领是建设地下长城。
绵延几十里,房间无数,
有储物间和别墅,还有会议厅。
强敌袭来不畏惧,溜之大吉,
犯不上和他们大动刀兵。”
“我们猫儿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说的是全院大事,万亩松林。
有时也难免涉及鼹鼠弟,
奇巧的建筑和少量绯闻。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黄鼠狼和拐腿兔结下姻亲。
听说主婚人是摄影师老田,
他为这一对留下喜照,放大十吋,
挂在书院学者楼的长廊里,
前后左右都是著名诗人。
其实最该悬挂的是阁下照片,
你一生埋头掘洞,建立无数功勋。”
“俺鼹鼠不问收获,只讲耕耘,
吃饱喝足,别无他求,
做万松浦勤劳守法的公民。
我们常年生活在阴湿的地下,
同样胸怀大事,心系天涯。
每一次爱猫者协会来这里视察,
俺都精心准备,在路口摆满鲜花。
协会今年举行选美投票,
谁要不填小橘猫,就是非法!”
“亲爱的鼹鼠小弟,咱是一对知己,
见面掏心窝,说的全是心里话。
走吧,趁着懒虫们还在酣睡,
咱去喝点葡萄酒,吃点披萨。
厨娘的拿手活儿是千层饼,
面包筐里还有一些奶酪渣。
咱们手扯手溜进宴会厅,
中餐使用筷子,西餐搬弄刀叉。
我英武俊美的鼹鼠小弟啊,
让我们共度良宵,花前月下!”
远眺大海猫
远眺大海有什么用?胸怀宽广!
远眺大海有什么用?开阔眼量!
怪不得每到日落黄昏时,
海边上潮息人稀,船儿归港,
总有一只豹点猫坐在石头上,
面对浩浩渺渺一片苍茫。
他的脊背好敦实,头颅高昂,
他的尾巴好粗硕,毛色油亮。
豹点猫看到了什么?喵喵!
豹点猫想到了什么?嗷嗷!
“我看到海岛之上云雾缭绕,
海鸥上下翻飞,勇敢无畏,
潮汐在月亮下涨了又退。
夹在铅云下的一道银色,
是太阳的最后一线光辉。
远方的远方,汪洋后面的汪洋,
连接北斗七星,极地之北,
这小小星球,原来三分之二是水。”
老船长口含烟斗,海边漫步,
居住在码头旁的一座海草屋。
他每次走近礁石都把脚步放缓,
看这只眺海猫纹丝不动,一脸肃穆。
星星出来,大海隐入夜色,
海风徐徐,猫的背影格外突出。
老船长想起一位远航的兄弟,
此刻抵达中途,船泊奥地利。
昨夜有个簇簇如新的梦境,
那是四十年前的风暴,好望角的消息。
“那场劫难只我一人脱身,
留下故事讲给自己的儿孙。
如今我已衰老,离群索居,
只为了听听潮涌,让海风吹遍周身。
豹点猫前世是一位勇敢的水手,
今世是我不弃不离的芳邻。
我知道你来自松林深处,
有一颗波涛汹涌的心。”
豹点猫听到背后的沉吟,
熟悉这位满脸深皱的老人。
啊,大水一望无际,夜色沉沉,
这永恒的一刻,大海的黄昏。
老狗獾返乡记
早在万松浦建起之前,
他就是这里的一只狗獾。
老人们都记得他头戴礼帽,
手拄文明棍,怀表链子亮闪闪。
他不喝酒,偶尔夹支雪茄烟,
其实是为了装饰和显摆,
爱猫者协会副秘书长夸他有派。
他的诊所建在台阶状的河堤下,
有合欢树和竹篱笆,一片繁花。
老河道悬土顶挖了宽敞的洞穴,
卵石铺就庭院,内设香蒲沙发。
猫儿们争先恐后来拜访,
有病看病,没病说些家常话。
方圆百里都知道这里有神医,
专治不孕不育,是一顶一的专家。
他毛茸茸的手上戴了草戒指,
轻轻号脉,往羞涩的猫儿腕上搭。
“早睡早起,忌生冷,不要吵架,
也不要顶着北风赶路,少说话。”
声声叮嘱宛如春风扑面,
开一服草药,送来更多牵挂:
“穿戴宽松,腰带不能系得太紧,
劳逸结合,一边狩猎一边玩耍。”
他还兼卖艾绒肚兜、小火罐,
给年长的老兔递上点烟的火镰。
柳绒鸟领了一群小雏,
感谢他手到病除,生下小可怜:
“瞧他们多活泼,多快活,可爱的眉眼,
我家先生让我带他向您问安。”
狐狸扛来腊肉和白嫩的茅根:
“只有您老才配享用这样的甘甜,
您让这里人丁兴旺,万物繁衍。”
难忘那一天,书院突然开建,
人声喧哗,机器隆隆响彻河边。
花面狸发出预告:“这是一场灾难,
先生即将离开,诊所必要搬迁。”
送行者络绎不绝,个个泪水涟涟,
猫儿们怀抱鲜花,手捧锦缎。
长幼有序,按年龄排成一串,
戴眼镜的狸花猫掏出长长纸卷,
上面写满颂辞和衷心的祝愿。
时光荏苒,转眼一别二十年,
万松浦美名天下流传。
夜夜书声,月朗风清,
千花万树,青青草坪。
“快快寻找大恩人,那位老医生。”
鸟儿猫儿齐奋起,传递喜讯快如风。
小院还在,合欢树依旧灿烂,
打破碗花缘着竹篱往上攀。
庭院前站满林中生灵,
爱猫者协会副秘书长代表组织发言:
“尊敬的阁下,德高望重的狗獾,
到场的都是您的晚辈,您的亲人,
您毛茸茸的妙手做出的贡献。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请看猫儿们水灵灵的大眼。”
遍尝百草猫
松林茫茫百草深,
头疼脑热全靠有心人。
在老狗獾离去的日子里,
多少害病的生灵睡思昏沉。
多亏出了一只遍尝百草猫,
她以身试药,立志要做李时珍。
“小腰细又细,扭扭草丛中,
蝴蝶随她飞,小虫乱哄哄。
三瓣小嘴在嚅动,舌头红又红。”
灰喜鹊站上枝头,大声赞颂。
“百草猫儿好,她是林中宝,
刚刚嚼过节节草,又把茵陈找。
一对胖手好似佛手瓜,
一张圆脸赛过水上芙蓉花。
无论是云雀沙鼠还是老猞猁,
没有哪个不爱她!”
大灰鹳指指点点,一阵猛夸。
“都说猫头鹰面如朗月,
哪比得百草猫更圆更大。
她的一双大眼要比湖水蓝,
两只耳朵就像电视机的天线。
胆大心细,心肠绵软,
我受了寒,她就让我服药发汗,
你们看,我现在多么强健!”
百草猫穿过荒野,边走边看,
嚼嚼苦艾草,又把酸枣往嘴里填。
磕出枣仁儿,它有助睡眠,
老刺猬吃了小半把,整天打鼾。
白茅根是利水物,又嫩又甜,
小兔子贪吃,两腿一叉尿得欢。
什么有毒,什么让人心酸,
什么吃了哈哈笑,什么能够祛痰,
她都一一试过,不惧危难。
这是浓云闭锁的一天,
百草猫昏睡不醒,众口呼唤:
“她把毒叶尝了一片又一片,
脚步蹒跚,一头栽倒栅栏前。
她心里装了所有生灵,
自身安危抛一边。
快快醒来啊,万松浦的英模!
赶紧睁眼啊,猫科里的典范!”
自编舞蹈猫
她是一个小宝贝,黄毛小花脸,
走路高扬粗尾巴,风度翩翩。
“我足足七天没见她,
昨夜梦见她叹气,抓耳挠腮,
这让我好生牵挂,寝食不安!”
资料员小姜盯住窗下侧柏,
嘟嘟囔囔说了三遍。
“小宝贝前天还在这里跳舞,
引来一群人驻足围观。
主任和老院长忘了开会,
客人们摘下花镜不停地搓眼。
她在草地上先来一通探戈,
又唰唰上树,开始最棒的钢管舞。
一双小手把杆撑,两腿向外绷,
三次打飞旋,四次枝头悬。
天哪,下杆动作那才叫绝,
只是一眨眼,打着跟头往下翻。”
门卫老李备好酸奶葡萄干,
坐等小花脸,有些不耐烦:
“如今时兴走穴,也许她去了海边,
那里人山人海彻夜不眠,
架子鼓和低音炮,还有泰国人妖。
她肯定大赚一把,等着瞧!
“她打过螳螂拳,还会站桩,
太极马步更不在话下,
街舞和迪斯科全都在行。
从电视上学了杰克逊的太空步,
练就十八般武艺,自编自创。”
老李把酸奶和葡萄干摆在树下,
再加一条小鱼和一根香肠。
猫儿们抿嘴垂涎,止步不前,
都说:“老天,如今艺术最值钱!”
智慧的老橘猫让大家少安毋躁,
然后给大家排忧解难:
“咱们一块儿为她骄傲吧,
虽然树下的好东西让人眼馋。
如果她凌晨不归,咱就开始用膳,
因为酸奶这东西很难保鲜。”
发表于《当代·诗歌》202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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