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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舞剧300场:一场与青春告别的“东方幻梦”

更新时间:2025-03-12 05:00  浏览量:1

舞剧《红楼梦》中的“冲喜”章目。(江苏大剧院供图)

绛红大幕第300次升起,从林黛玉在朦胧光影中坐轿入府,在奢华的大家族中与贾宝玉情感升温;到“冲喜”时红烛摇曳,贾宝玉被骗成亲,林黛玉泪尽而逝;再到最终“花葬”,十二座墓碑中渐次浮现,白色花瓣铺了一地,十二位身着素衣的 “金钗”,以或坐、或卧、或立的姿态出现在各自的墓碑之前,一场舞剧版的红楼大梦落下帷幕。

十二幕演毕,台下不少观众落泪,直至演员们携手谢幕,还未从140分钟的悲剧中回过神。

2025年3月2日,这部由江苏大剧院出品,黎星与李超联合执导的原创民族舞剧《红楼梦》迎来第300场演出。自2021年试演以来,这部舞剧已经走过国内34座城市,并在海外巡演。

五年前,《红楼梦》这部中国最著名的文学经典之一被选中,交由李超和黎星共同进行舞剧的编排。当肢体语言成为新的文学注解,导演李超向南方周末记者坦言自己的卑微和压力,“创作的过程是99%的黑夜。”

对经典进行重述,需要勇气,更需要精准的把握。李超说,《红楼梦》作为中国四大名著之一,剧情几乎人尽皆知,带着“等着被比较,等着被骂”的压力,他数次翻开《红楼梦》,能看到一场爱情故事,也看到一个家族的兴衰史,甚至是一个社会的横切面。如何将这样的文学经典搬到舞台上,是创作最初的难题。

“一条宝黛感情纠葛主线,一条贾府家族兴衰辅线。”最终,李超和团队沿着青春这条主线进行编排,从大观园的群像到十二金钗的命运挽歌,一万字浓缩成两三个动作,形成了“入府”“幻境”“含酸”“省亲”“游园”“葬花”“元宵”“丢玉”“冲喜”“团圆”“花葬”“归彼大荒”这十二章目。

十二金钗在舞台合体,身后是椅子也是墓碑,这是贾宝玉的一场梦,也是在巡演中持续了五年的“东方幻梦”。正如史湘云的饰演者王金格所说,“我们不是在演《红楼梦》,而是在和观众一起造梦。”

十二金钗如何同台?

这场舞台上的梦,起初源于李超的一个梦。

梦里红色帷幔掀开了一个口子,林黛玉走了出来,等到无数的花瓣翩然而至,她转身走了。彼时李超33岁,他自述属于最年轻、最旺盛的时候,虽然编创《红楼梦》并非易事,但他仍想啃下这块“硬骨头”。三五个月的时间里,他和团队都在梳理《红楼梦》的剧情,做了很多版方案,但都没有头绪,想到“人均红学家的情况”,李超倍感压力。

这个梦境为困局撕开一道裂缝,李超突然想到他一直以来的创作母题——人,随着对这部经典名著的认知越来越深,他发现最打动他的就是十二位姑娘的悲剧命运。整个创作忽然有了支点,梦醒,李超决定留下这个画面。

“在原著当中,或者在一个现实的时间轴上,十二金钗是不可能同台的。”李超说,但舞剧打破了原著的时空界限,镜面装置折射出虚实交错的平行世界,通过舞蹈戏剧构造的方式,李超让十二金钗聚首于惜春笔下的“大观园全景图”。当贾宝玉的梦境成为叙事枢纽,所有与他有关的人物一一登场,她们在舞台上重获生命,诉说自己被传统礼教碾碎的一生,最终葬送在十二座墓碑之下。

李超想要讲述的,是文字没有描述到的一切。熟悉《红楼梦》的观众都知道判词,但没有人真正看到幻境之中,当贾宝玉亲眼看到这十二位与他生命相交织的人物出现在面前时,他是什么感受。现在,舞台给了他机会去讲述。

从林黛玉入府与贾宝玉产生纠葛开始,跟随着原著中十二金钗的不同命运,贾府家族也由盛转衰。在这部舞剧中,主创团队决定挖掘“青春与告别”的当下共鸣,为体现原著的人物群像,从入府到归彼大荒的十二章节,舞台常常被分割成不同的平行时空,人物的悲喜在同一刻被呈现。

一顶红轿三个人,堂前红衣新人拜堂,堂后黛玉焚稿断情。众小厮穿的是嫁娶红衣,奏的却是唢呐锣鼓组成的丧乐,乐声最高处,苦绛珠魂终于归离恨天。这是剧中的“冲喜”一幕,喜服与丧乐的极致冲突,带给观众的是视觉、听觉与情感的三重震撼。

舞蹈对文学的回应,被聚焦于不可言说之处的意境美。判词中的宿命、宝黛“一眼万年”的凝视,均以肢体舞动在舞台上,这是李超眼中的中国美学,不直接诉说,而是通过意境呈现。于是帷幔掀动的速度、道具降落的时机,都是文学的暗语。

这是创作团队经过很多次筛选呈现的结果。元妃省亲的片段他们排到了第七稿,但最终具体选择哪个版本,需要根据整个作品的基调以及演员们的表演决定。

当舞蹈演员们出现在排练厅上,随从们如提线木偶般声势浩大地到来,褪去金黄色的华服,元妃才拜伏在祖母脚边,宣泄一直以来的酸楚。李超觉得自己的描述准确地体现在了演员们的身上。

要将文学意象搬到舞台上,有时候还需要装置艺术的加持,不同于影视剧里可以排出万人的队伍,舞台上站不下这么多人。为此,他们需要创造一种新的空间,打破剧场空间的壁垒。

在元妃省亲这一幕,他们使用看起来比人更庞大的华服表达肃穆与空洞,演员藏身其中机械叩拜。金衣官服在舞,却不见头颅,元妃和所有人被桎梏其中,衣袂翻飞间,权力对肉身的异化呼之欲出。这样的表现形式比真人队列更具压迫感,在李超心中,这是一种皇权的象征,人被衬得格外渺小,类似的隐喻遍布全剧。

在终章“花葬”中,十二位身着素衣的“金钗”共同出演。(江苏大剧院供图)

“克制才是美”

对舞蹈的编排有了想法后,李超和黎星开始选角。“像李艳超,如果在《红楼梦》里面,她一定是林黛玉。”李超说,挑选舞蹈演员和影视选角有很大的不同,在挑选舞剧角色的扮演者时,更多考虑的是“身体质感”与角色的契合度。他举例说,李艳超对身体有强大的控制力,但身体的表达又是安静的,适合扮演林黛玉。

这种“身体质感”的匹配贯穿全剧,饰演史湘云的演员王金格自认为长相成熟,却要扮演可爱灵动的角色,是因为导演看中她动能的身体,可以呈现快速旋转等高难度的技巧。

“我没有饶过我自己,也不可能轻易饶过你们。”为了完成这部文学著作的舞剧表达,李超将每个演员都逼到了角落,他要他们对角色深刻认知,然后自然流露那份感情。在排练之前,李超要求每位演员撰写人物小传。

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王熙凤的人物小传,他和演员一起找到了王熙凤的一个行为——“指”,并将此细化成不同的表达,来共同完成人物的塑造。对下人是惩戒意味的指,对姐妹们是赞许意味的指,对贾宝玉是溺爱意味的指,而这全凭指尖的力度与角度。

“一万字也许只压缩到了两三个动作。”林黛玉的饰演者之一李艳超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原著中的种种经典画面,均被转化为肢体语言。每当她披好林黛玉的披风,拿着帕子站在大幕的一角,听到音乐一响,仿佛就从现实抽离,来到这场梦境。

为了捕捉林黛玉的“破碎与傲骨”,李艳超曾经在排练初期反复观看1987版电视剧,听蒋勋解读《红楼梦》,试图寻找自己和林黛玉这个角色的共同点。最大的挑战是一次意外,2022年,李艳超在排练过程中受了伤,需要做手术治疗,时间长达9个月。在艰难的康复训练过程中,李艳超仿佛更看穿了林黛玉躯壳下的脆弱和破碎,理解了她的韧劲和傲骨:“她一次次流泪,我一次次学走路。”

十二种颜色需要融合成一幅画,群像的差异化更为艰难。十二金钗的同台是原著中未曾实现的场景,演员们需在整齐的群舞中保留个性。王金格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同样一个舞蹈动作,只能通过速度、力度、幅度甚至眼神和呼吸气口的不同,彰显不同的人物个性,例如湘云张臂的幅度就要大于黛玉,可卿抬手则更柔。

“撒出去容易,克制最难。”王金格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个人动作的精准度需要拿捏得更加到位,否则人物特质就可能变化。到了后期,大家对角色和舞剧都很熟悉了,导演仍在要求大家按120%的努力去联排,他在防止任何一个角色的动作“变形”:“跳多了容易‘飞’,但克制才是美。”

300场演出中,演员们被要求“百场如一”。但这并非一件易事,李超明白,演员的状态也是流动的,作为导演,他希望帮助演员寻找更好的表现方式。

李超坐在底下观察时发现,林黛玉去世之后,如果贾宝玉的扮演者状态好,身体可能会剧烈抖动,如果状态不好,情感张力不足,身体就捋不上劲儿。他告诉演员不必勉强,反而可以让观众享受一种留白——用他的视线告诉观众,这个世界空落落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舞剧《红楼梦》中的林黛玉。(王玮琦 摄)

“红楼梦是改不完的”

第300场演出开始,舞台上又有了新的调整。

除了起用新演员之外,李超将每个段落衔接的“气口”延长了3秒。这种观众肉眼很难察觉的微调,是李超在五年时间里常常为舞剧所做的磨合,也凝结着创作者对留白美学的重新认知。他曾经害怕观众等待,而今自己作为观众慢慢欣赏,才发现其实三五秒的留白反而能给观众回味的时间。

如今,在这部场场爆满的现象级舞剧里,王金格有时觉得是舞台上的演员和观众一同造了一场红楼大梦。

在国内,不少人成了“宝黛CP”粉,跟着他们打卡了不同卡司的多场演出,自发制作同人视频,撰写衍生小说。在国外,不懂中文的观众为“冲喜”段落落泪,李艳超说,他们不懂宝黛情缘,却将剧中的人物类比为西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肢体语言跨越国界产生共鸣,在不同语境中生根。李超曾经面对这部巨著的“卑微”终于消散了一些,2022年开始,他敢坐在观众席观看演出了。

结尾的“花葬”一幕,十二金钗披头散发,以现代舞姿态撕裂传统意象,她们以地板动作为主,肢体扭曲如困兽,在暴雪般的花瓣中挣扎站起又倒下,与全篇的传统审美背道而驰,起初有观众斥其“突兀”,也有人反复观看后表示“突然懂了”。

面对质疑,创作团队最终决定保留这一幕,李超认为艺术需要时间去发酵,他既想敬畏经典的厚重,又希望赋予作品当代的呼吸。在这部舞剧中,李超打心底里喜爱“入府”一幕的高度还原,也很爱最后一笔极具抽象的告别,这是团队的艺术创新,他们希望留下的是对生命的敬仰和告慰,“也许很多年后,人们真正能记住的,反而是舞台上的花葬。”

当十二金钗褪去所有颜色,站成一个横排缓缓回望,李超总会感动落泪。灯光渐暗,唯有她们腕间的银铃轻响,如远去的青春回音。“舞台是他们一生中最绚烂的时刻,我想让观众见识到我们的青春。”

不过,巡演到第300场,一些观众也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和很多现场戏剧一样,这部舞剧自2023年年中起,不再提前公布演员名单,每场随机组合三组“宝黛”演员。观众称之为“盲卡”,有人为此多次购票,希望看到自己喜欢的演员。而自那时起,“盲卡”就引发了不少讨论。

第300场演出放票前一日,观众就来到票务中心连夜排队购票。随后公布的演员表却显示,“宝黛”二角由四位演员拼盘登场,其中还包括前日刚刚公布的新演员,其他部分角色也有两到三人的拼盘组合。许多观众在现场和社交平台表达了不满。

3月2日演出结束后,江苏大剧院副总经理、舞剧《红楼梦》监制李斯思在演后谈时登台宣布,未来这部舞剧将以“明卡”形式呈现,会提前公布演员名单。3月3日,江苏大剧院在微信公众号上公布了南京站第二周的卡司。

300场并非终点,舞剧细节的打磨仍在继续。“《红楼梦》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改不完的作品。”如今已经习惯在台下记录每场细微调整的李超说。

南方周末记者 汪畅

责编 李慕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