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情愫

发布时间：2025-09-01 20:35:37  浏览量：2

又一次启程。车窗外的风带着熟悉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车轮碾过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也碾过我心头那团化不开的不舍与牵挂——又要离家整整两年，却又像赶赴一场久别重逢的约会。

“邹局！你又来了，这次不走了吧？”

“是啊，这次不走了吧！”

几声爽朗的招呼从布依村寨里传出，带着鸭场组特有的高腔和布依口音。我循声望去，几张被山风镀成古铜色的面孔正冲我咧嘴大笑，眼里闪着光，像迎接久别的亲人。

“不走了，不走了！”我学着他们的腔调高声回应，“跟你们一起把脱贫任务干完，等大家都脱了贫，我再走！”

“那这次又带我们干啥？我们不出门了，跟你一起干！”

“好！好！”我连连点头，心里像被一股暖流轻轻撞了一下——一年前种下的种子，此刻已悄悄发芽、抽枝、开花。

一、初到·把根扎进最深的泥土

2018年3月5日，水城县决战脱贫攻坚的号角响彻乌蒙群山。县委、县政府一声令下，水城经济开发区工管委迅速组建五支轮战队奔赴花戛乡。我有幸被选为天门村轮战队队长，带着组织的信任、单位的嘱托，也带着“把论文写在大地上”的执念，一头扎进这片被喀斯特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山岭。

进村的头一个月，我白天走村串寨，夜晚围炉夜谈。吊脚楼上、火塘边、田埂上，处处都有我俯身倾听的身影。

一位老人腼腆地说：“我们组一个厕所都没有，早上起来满山跑，实在不方便。”

小组长叹气：“古村落再没人管就要垮完了。”

老党员含蓄提醒：“虽然原生态，可环境卫生太差，又没有活动场地，谁来旅游？”

一句句肺腑之言，像钉子一样钉在我心里。走访归来，我连夜梳理思路：完善基础设施，改变生活习惯，增加收入渠道，保护生态环境。当务之急，是把“路、水、厕、场”这口“气”先喘匀。

二、鏖战·把蓝图铺展在65个日夜里

开发区领导听完汇报，一锤定音：“以鸭场组为样板，‘六月六’布依族传统节日前见成效；既要解燃眉之急，又要留古村之魂，还要谋长远之景。”

屈指一算，离“六月六”只剩65天。时间像鞭子，更像鼓点。村里当即成立“鸭场基础设施建设工作组”，支书和我任“双组长”，村委、轮战队全员压上。我们在鸭场组租下两间闲置屋，锅碗瓢盆、被褥铺盖一股脑儿扛进来——白天是办公室，夜里是宿舍，灯火常常亮到凌晨。

规划图在一次次争论中渐渐清晰：600平方米青石板广场，1000米进组石板路，7蹲位公厕，400米雨污管网。

每一项，都对应着村民最迫切的渴盼。最难的是“第一锤”。要修路，得先让出土地；要修厕，得先找到合适位置。群众会上，我们摊开规划图，把“为什么干、怎么干、干成什么样”掰开揉碎讲透；又把“古村落保护、布依文化传承、乡村旅游前景”画成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景图”。

“干！老祖宗留下的原生态不能断在我们手里！”老党员陆凤献第一个拍桌子。

“干！以后游客来了，我家吊脚楼也能开农家乐！”年轻人陆胜凯眼里冒光。

一声“干”，石破天惊。开山凿石、肩挑背扛、夯土垒墙……鸭场组的清晨被铁锤声叫醒，傍晚被号子声送远。青石板一块块从山肚子里“长”出来，又一块块“长”成路、“长”成广场、“长”成公厕的墙基。雨来了，我们披蓑衣；太阳毒了，我们戴斗笠。两个月里，手上血泡消了又长，胶鞋磨破了一双又一双。

六月初五，最后一缕夕阳落在崭新的青石广场上，泛着温润的光：600平方米广场平整如镜，1000米石板路蜿蜒如带，7蹲位公厕白墙灰瓦，400米雨污管网悄然隐入地下。

布依阿妈们摸着光滑的石板，笑得像孩子：“这辈子，没想到还能在家门口跳铜鼓舞！”

三、再赴·让古村在时光里“活”起来

今年7月8日，我又背起行囊。这一次，不再是“初来乍到”，而是“回家看看”。

鸭场组的吊脚楼群像一群沉默的老人，静静守望在云雾深处。在我的带领下，18栋吊脚楼“穿上了新衣”，楼下铺设了青石板；无房户陆胜文家的新吊脚楼建设，我亲自带队协调地基、购买柱子、采购木板……。42间圈舍、33间火房次第落成，人畜彻底分离；吊桥铺上防腐木，孩子们第一次敢在上面蹦蹦跳跳。

夜幕降临，篝火燃起。布依阿妹唱起布依山歌，阿哥们敲起铜鼓，老人端着米酒，娃娃追着火星。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古村落保护”，并非把老房子供起来，而是让生活在里面的人，继续热气腾腾地生活下去。

四、回响·剪不断的情愫

鸭场组变了：污水不再横流，“无厕”成为历史，广场成了“三月三”“六月六”“春节”最热闹的舞台。游客来了，镜头里的青石板、吊脚楼、铜鼓舞上了抖音、快手，点赞量蹭蹭上涨。

鸭场组又没变：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道水，布依人骨子里的热情、坚韧与对故土的眷恋，像地里的苞谷，一茬接一茬，生生不息。

有人问我：“一年又一年，值吗？”

我想起陆胜华老汉端来的那碗苞谷酒，想起孩子们围着我叫“邹大伯”，想起广场上阿妹们旋转的裙摆……

值！

这份情愫，剪不断，理还乱，像乌蒙山的云雾，缠绕在心头，再也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