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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永前:笔尖上的乡土 ——评巴陇锋《笔尖上的芭蕾》

发布时间:2025-09-22 08:08:29  浏览量:1

文|苏永前

(本文发表于2025年9月1日《出版人》杂志总第350期阅读栏目)

案头这本书名为《笔尖上的芭蕾》,我这篇短评却题为“笔尖上的乡土”。貌似针锋相对,实则揭示了这本散文集的一种取径:以轻盈自如的文学笔法,书写厚重古朴的乡土之情。散文集共分七个板块,其中也涉及作者在长安、北京、苏杭、兰州等地的足迹墨痕,但大部分篇章,均与故土、家园、童年相关,通读全书,可谓炊烟袅袅、乡音依依。

我一直在思索:散文与小说之间究竟有没有界限,若有,边界何在?平日的阅读经验,使我对肖云儒先生1960年代提出的“形散神不散”说有几分保留;而有限的文化人类学训练,又使我意识到,每一种分类,大抵是核心明晰、边界模糊。散文作为一种文类,自古代延续至今,自然有其划分的理由,虽然古代的散文概念与“五四”以来的散文概念,在内涵、外延方面均有差异。郁达夫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中强调,现代散文的突出特点在于表现个性。不过在我看来,小说乃至戏剧、诗歌,未尝不是个性的体现。

如果要对散文作一总结,我认为最大特点在于表现真性情。小说有叙述人,戏剧多代言体,现代诗常用隐喻、象征,散文则不假掩饰地呈现自己的经历、情感和秉性,作者与读者直面相对。从这个意义上讲,《笔尖上的芭蕾》所收篇章,除《重修巴氏家谱序》外,皆为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散文。

首先是乡土生活的真实呈现。自“五四”以来,在鲁迅等作家的倡导实践下,乡土小说自成一脉,且绵延不绝、延续至今。令人疑惑的是,虽然周作人散文中早有对于绍兴乡土的书写,但“乡土散文”概念,一直没有流行开来,起码不如“乡土小说”那样影响巨大。个中的缘由,固然与文学史写作中的个人取舍有关,但更为重要的,或许与乡土散文本身的数量、局限有牵连。就此而言,巴陇锋《笔尖上的芭蕾》,是对现代乡土散文的丰富与延伸。更值得一提的是,现代作家大多来自江浙乡野,无论小说或散文,多由家乡取材,因而江南水乡文化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道亮丽景观。可论及西北,尤其是地处一隅的陇东,乡土文化的文学呈现难得一见。

巴陇锋散文的可贵之处,就是真实记录了这个地区的人事物象。比如燎疳,本是陇东地区的民间信俗,在巴陇锋笔下,更见知识与趣味:“燎疳的过程充满奇幻妙趣。终于挨到晚上,急急地将燎毛蒿堆稍门口,喝完汤,急火火催全家人到门外,阵势比除夕、元宵夜搭门前火要隆重得远。兴兴头头,大人也来,女人也来,襁褓里的婴儿也来。人齐了,急点火。真是干柴烈火呀,火苗尚未送到跟前,燎毛蒿就急火火燃起来,一下子火焰扑天而去,吓得人都朝后退;火焰的边沿越烧越大,箭起两三米高的纺锤形火柱,照得人面颜滚烫、心里开花。”整段文字,动静相宜,极有画面馆,燎疳的场景如在眼前。

再如《陇东场活》一文,写的便是我十分熟悉的农忙场景:“往往在这个节骨眼上,东边子午岭上空的云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牙舞爪地腾起,让疲惫不堪的人们不仅得不到喘息,还措手不及;眨眼间,云头变为高高的云脚挂起雨脚来,霎时电闪雷滚,大白雨气势汹汹袭来!全家人乃至全村人早忘了饥饿,慌里慌张卸了牛,扛起推刨、木杈、楗杈等农具,忙碌却极有章法地起场。”对陇东“跑白雨”的叙写,令人想起汪曾祺笔下西南联大的“跑警报”,虽然书写对象的身份、经历有差异,但在诙谐中均体现出一种历史的沉重感。

其次是乡土情感的真实表达。细数起来,我和本书作者不仅多有交集,人生轨迹也大抵平行。巴陇锋兄籍贯庆阳宁县,我出生于平凉庄浪。作为陇东土地上的农家子弟,我们初中毕业便各自早早上了中师,完成学业后在乡村中小学从教若干年,其间经由自考或进修获得本科学历;最终通过全力拼搏,在兰州大学文学院读研——我2003年秋季入校,陇锋兄入校则是2005年,中间相隔仅二年。在兰大一分部的校园中,我们曾一起聆听各位大先生的谆谆教诲,虽然当时过往并不频繁。说这些题外话,只是想表明,我读此书时颇感亲切,陇锋兄身上发生的,在我身上亦多有经历;陇锋兄所思所想,于我亦多有共鸣。比如乡间劳作,本是民间的苦差,“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可一旦变成回忆,便饱含了温情,正如普希金诗中所说,一切的过去,都会成为亲切和怀恋。读陇锋兄散文,我颇有同感,思绪、情感常常在时光的隧道中往返。

《放羊琐忆》所述,西北农村孩子并不陌生。论及乡间尤其放牧,无论中国或是西方,普遍有一种乌托邦式的联想。“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显然是中国古人的牧歌式想象,骨子里渗出的则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士大夫情调。陇锋兄对于放羊生涯的叙述,因为融入了自己的切身体验,显然更接地气,也更加真实。其中自然有种种乐趣,但作者也道出了中间的苦涩与无奈:“诚然,放羊也无聊,充满无处不在的焦虑、艰辛甚至危险。冬日冻裂手脚,夏日晒伤皮囊,忍饥挨饿坐在山顶沟畔或从沟底望蓝天,等待吆羊回家的少年心怀忧伤。”虽然时隔多年,童年的“创伤记忆”已经历了时光的洗礼,但这种感受依然鲜活如初。尤其篇章开头,作者不动声色地写道:“不错的,我八九岁就随人放羊,十来岁独自放羊,十二岁初中前就是放羊好手了。”行文十分节制甚至有些许自我调侃,但每读至此,我总是有些动容。其中所唤起的,不仅是作者的早年生活,也是同属我们这代人的一段五味杂陈的记忆。

读陇锋兄散文,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鲁迅《呐喊·自序》中的一段名言:“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是的,我就是在既欢欣又寂寞的心绪中读完这本散文集,因为它是乡土之书,更是陇东人的记忆之书。(完)

作者简介:

苏永前 西安外国语大学中文学院教授、文学人类学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硕士、博士、博士后分别于兰州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西北大学完成。入选省级人才计划,主要从事文学人类学、中国现代文学等的教学与研究,曾多次主持教育部科研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