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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媒介视角下的舞剧《主角》

发布时间:2025-05-13 01:45:08  浏览量:2

舞剧《主角》剧照

2025年5月9日观看了舞剧《主角》的首场演出,作为小说的老读者,我对这部剧抱有超乎寻常的期待。一方面因为我是陕西人,对陈彦老师的这几部陕西题材的小说都非常喜欢,包括后来改编的电视剧,都非常能引起我的共鸣;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从中文系转行到数媒学院的高校教师,我当下关注和探索的一个重点就是跨媒介叙事,对于如何用一种新的艺术语言创造性地重塑文学作品很感兴趣。在我眼里,在涉及跨媒介改编的诸种组合中,从小说到舞剧可能是最难的一种,尤其是以描绘时代和刻画人物见长的现实题材小说,小说主要通过文字描述来构建情节和人物,而舞剧则依靠身体动作、音乐和视觉元素来讲述故事。从几十万字细腻生动的文字转化成排除了语言的舞台表演,跨越的不仅是表达方式的鸿沟,必然还意味着对整个故事的重构。舞剧改编究竟会如何重建叙事,如何表现,又如何深化甚至拓展原作的主题,是我关注的重点。

其次,舞剧改编不仅要将小说中的内心独白和心理描写转化为可视化的肢体语言,还要在排除语言的主导之后建立完整的叙事逻辑,这对习惯阅读和依赖文字的小说读者来说,也是一种挑战,由此构成了这部作品改编面临的一些独特难点。第一,现实的代入感:这是个发生在现代社会的故事而非传统题材,时空跨度大,又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相对写意的舞剧如何描摹时代背景,是观众能否进入故事的关键;第二,视角的转换和叙事容量的落差,如何通过表现女主人公的内心戏实现对观众的情感调动;第三,主题的深度,沉醉于“视觉盛宴”的观众会不会错过了原著的深厚主题?在这部剧中,我看到了一些令我印象深刻的闪光点。

身体语言的重塑与拓展

虽然语言文字在人类文明中具备无可置疑的强势地位,但在文字没有出现之前,身体从来就是另一套更古老、更丰富的语言体系。从这个角度来看,舞蹈还是戏曲中的身体表现,都是对这一古老传统的继承和发扬,包含着一种更接近本能的语言体系。但是在经过了文明的改造之后,我们其实已经和这套语言日益疏远了。在这部舞剧中,我看到了对身体语言的创造性重塑,换句话说,一种与芭蕾舞式舞蹈语言有所不同的身体语汇。

我感觉舞剧大胆采用了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舞蹈语汇,在形式的美感和现实主义的指向中间寻求更充分的表达。舞剧《主角》开场,有接近十分钟的一场群舞,用来表现忆秦娥在进入秦腔团之前的生活环境。我惊讶于这个开场的节奏之慢,群舞里所有的演员重心都很低,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的状态,但是演员们这样的身体姿态,配合着背景中对黄土高原的地貌刻画,就将观众带入了古老的黄土地那种千年不变的缓慢节奏和出身农民家庭的忆秦娥原本的生活状态。只有经过这样的环境铺垫和过渡,这个乡村女孩对改变命运的抗拒和惊恐才获得了合理性。

在随后的第一幕中,主人公的身体僵直、拘谨与周围演员的身体状态形成鲜明对比,直接地表达出初入秦腔团的乡村少女的惊恐和怯懦,再到练功时的倔强和吃苦,以身体状态的变化呈现出主人公内心的变化。我读原著小说时,忆秦娥刚到秦腔团时的那种心理状态和故事令我印象深刻,在舞剧中,我看到了心理活动借由身体语汇精确表达的丰富可能。我注意到扮演忆秦娥的女演员,在舞台上的身体控制与我想象中的不同,很显然在经过长期训练的舞蹈演员身上看到这样的状态是经过设计的,虽然所呈现的可能不是最美的身体状态,但是显然更接近戏曲演员独特性的,更接近现实的一面。换句话说,这部舞剧中的身体语言是溢出舞蹈本身的,是服务于剧情发展和人物塑造的,是令我信服的。由此我也理解了舞剧中通过舞者的姿态、表情和动作如何表达人物特征和情感变化。

舞剧《主角》剧照

与小说的评价标准相比,舞剧更加写意,更加注重表现,如何平衡再现与表现之间的关系是舞剧的改编者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改编者的功力,不仅体现在选择性地保留和浓缩原著中的关键情节点,还必须将叙述性的文本转变为表演性的动作序列,从而达到塑造人物,表现主题的目标。在原著小说中,传统戏曲艺术、女性命运和时代变迁彼此交织,建立了大跨度的时空结构和微观的个体情感史互为镜鉴的精妙结构。舞剧《主角》通过不同年代元素的冲突对比推动剧情,通过几个重要场景的渲染和表现,一边推动情节,一边调动情绪,体现出传统与现代的互动共鸣。比如对上世纪80年代市场经济兴起之后,秦腔演员从剧院走向市场的过程刻画就非常传神,借助华阴老腔这种更具有传播力的形式,整个场景的营造令我这个成长于上世纪80年代的陕西观众深感亲切,而主人公所感受到的冲击和落差,也在这种着重安排的“复调式叙事”中走向清晰。与小说相比,舞剧叙事性弱的特点得到了弥补,舞剧不再完全依赖讲故事的线性结构,而是以意境和氛围描绘场景、烘托主题,使观众获得即时性的情感共振。

就我对舞剧非常有限的观赏经验而言,《咏春》是我觉得最好看的一部,其中最令我震撼的是将传统武术与舞蹈相结合所产生的视觉效果。另外,近年来一票难求的舞剧《只此青绿》也是将传统的审美意境和人文精神融合表达的典范。但与它们不同的是,小说《主角》本身是一个注重人物刻画和情节建构的故事,在我的印象中,围绕着忆秦娥这个秦腔名伶的成长史,作品呈现出丰厚的现实指向和历史质感,这种丰厚和深度对于改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面对这种要求,如何借助舞蹈的抽象性来呈现小说中的隐喻和象征,表达原著中的重要主题和情感,如何在注重写意的舞台上呈现更为丰富的时代感,我认为舞台空间的重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舞台空间的表现性重构

《主角》原著小说围绕着女主人公的人生经历展开,历时几十年,小说可以自由地在时间和空间中跳跃,而舞剧则受到舞台物理限制,倾向于使用更加压缩和集中的时空结构,必须通过灯光、舞美和音乐等元素来暗示场景转换。

舞剧《主角》的舞台设计还是比较简洁的,但通过灯光、影像和动态结构突出空间感,这种删繁就简的舞台空间有效凸显了主线故事,深化了叙事主题。第一场忆秦娥在秦腔团练功的场景和第三场忆秦娥和第一任丈夫的情感纠葛令我印象深刻。第一场戏用一个简洁的门划分出排练场的空间,然后用演员在其间穿梭往来的动线,把空间结构转换成时间结构,表现秦腔演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苦练基本功的场景。其中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这一幕戏中有好几位扮演成忆秦娥的女演员依次穿梭,一位还未退场,另一位就已经在前台表演,这显然不是舞台调度的失误,而是精心设计的细节。我仔细体会这个细节,似乎对戏曲演员的成长有了更多的感悟,一个剧团中,真正能成为主角、名角的可能凤毛麟角,但即便是舞台上的配角,甚至是龙套角色,又何尝没有经历过如此的刻苦训练和心路历程呢。看着每一个演员在台前的精彩表演和走马灯似的穿梭往来,观众仿佛透过“主角”窥视到更为丰富的戏曲演员的成长史,也使得作品的主题得到了深化。第二个令我印象深刻的舞台布景出现在一场表现忆秦娥情感生活的戏剧冲突中。主角在室内的活动被环绕周围的其他演员环绕,他们虽然沉默却构成某种无声的审判,透过玻璃窗的窥视和指指点点的评判,让舆论的压力变得具体可感,也让忆秦娥主观视角的感受获得了观众的理解。放弃了复杂细腻的心理描写和独白,把重要的情节和人物的内心感受转变为空间关系和肢体动作,舞台艺术呈现出其独特的魅力。在第四幕,为了表现忆秦娥在危机面前的崩溃和恐慌,用LED屏幕的动态影像放大呈现人物的内心,屏幕上的局部放大和舞台上的整体呈现同步,不仅拓展舞台叙事的容量,也体现出舞台语言的进一步丰富。

舞剧《主角》剧照

这种跨媒介改编不仅是形式上的转换,更是一种创造性的再阐释过程,为原著注入新的艺术活力,同时也为舞蹈艺术开拓新的表现领域。作为一部反映戏曲演员的现代舞剧,《主角》在这两种艺术形式之间实现了某种沟通,表现在空间感上,中国传统戏曲强调象征与写意。一桌二椅,简洁明了,而现代舞剧的舞台美术更强调视觉冲击与空间张力。同时融合多种艺术元素来弥补文字叙事的缺失:音乐作为情感催化剂和叙事线索的引导,舞台设计和视觉元素作为情境和氛围的创造者。

不得不承认,在从小说到舞剧的跨媒介改编是一个复杂的艺术转换过程,涉及不同艺术形式的叙事策略和表现手法的重构。阅读小说是个体化、可控制节奏的过程,而观看舞剧是集体化、实时性的体验,创作者是叙事节奏的绝对把控者。同时观众对舞剧的理解更依赖于直观感受而非理性分析,对每一个环节的表现都更加敏感。因此舞剧作为一场现场表演的艺术,需要考虑如何在有限时间内传递足够信息给观众,让观众在被感染的同时还能有所思考,这种思考和感悟又不会打断艺术欣赏的过程,这个节奏似乎还需要在现场演出中继续打磨。

借助人类共通的身体语汇,与小说相比,舞剧大大降低了跨文化理解的门槛。这让我想到第三个问题,就是舞剧《主角》跨文化传播的潜力。在传统的以语言文字作为主要表现手段的艺术作品中,跨文化理解很大程度上需要借助翻译,有的时候,翻译的“创造性叛逆”直接重塑了作品,甚至改变了作品的面貌。但舞剧所借助的肢体动作显然具有直达人心的功效。中国舞剧历来有博采众长的传统,不仅舞蹈风格多元融合,既汲取中华民族舞蹈的表现技巧,又引入西方现代舞、芭蕾等元素,戏曲、武术、敦煌身韵、少数民族舞蹈等多种形态综合运用,形成富有中国特色的舞蹈语汇,近年来在跨文化交流的舞台上常常大放异彩,由此我想,突破了语言束缚的舞剧,承载着丰富的中国故事,应该会在国际传播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功能。

从这些角度来看,舞剧《主角》是一场跨媒介改编的勇敢探索,也体现出中国舞剧形式和内容创新的尝试,不仅在舞蹈风格和叙事节奏上做出了创新,而且与创作者对原作和人物的挖掘有效融合,达到了形神俱足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