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牡丹亭》：以当代肢体美学重构四百年的至情幻梦
发布时间：2025-06-06 20:25:04 浏览量：1
历经20个月的打磨，舞剧《牡丹亭》终于揭开神秘面纱。
舞台运用流动的水雾与光影结合，打造朦胧诗意的梦境空间，杜丽娘“游园惊梦”时，雾气随肢体流动，虚实难辨。杜丽娘与柳梦梅的双人舞以极致缠绵又充满张力的肢体语言，将汤显祖笔下“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至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含舞量极高”“双人舞震撼”观众纷纷评价，并点赞延伸舞台带来的沉浸式戏剧体验。
舞剧《牡丹亭》是近年来中国舞台艺术领域的重要创新之作，由青年舞蹈艺术家黎星、黄佳园执导，该剧创作旨在尊重原著精髓的基础上，融入年轻演员的活力，展现作品400多年后的生命力。
全剧分为“梦卷”与“画卷”两部分，前者讲述杜丽娘初醒后的自我认知与命运选择，后者展现女性力量与生命奔涌，探索自我身份。这种结构上的创新，使得舞剧不仅保留了原著的精髓，还赋予了新的解读与表达。
在广州大剧院巡演期间，主演罗昱文和李倩接受了南都娱乐记者专访，畅谈对角色的理解。他们表示，导演黎星为柳梦梅和花神这两个角色注入了全新的艺术表达，演员找到了全新的表演维度。
罗昱文
柳梦梅的“痴”与“真”
在舞剧《牡丹亭》中，青年舞蹈家罗昱文以古典舞的底蕴与细腻诠释了柳梦梅这一经典角色，赋予其才气之外的纯真与天真烂漫。从《红楼梦》的贾宝玉到如今的柳梦梅，罗昱文将这段创作历程视为“贵人与角色的双重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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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版柳梦梅不仅有才气，
还有纯真和天真烂漫的一面”
南都娱乐：你有说过柳梦梅这个角色是你主动想演的，和自己有贴合的地方，具体是哪些方面呢？
罗昱文：我觉得更多是气质上的契合。因为我学古典舞出身，按戏曲行当来分，我本身就偏小生类型。柳梦梅在昆曲里正好也是小生行当，所以从气质上来说，这个角色让我感觉特别贴合，非常舒适。在塑造他时，我的情绪和状态都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南都娱乐：许多人觉得柳梦梅是“文弱书生”，但他在《冥誓》《回生》等折中也有大胆执着的行动，你如何理解柳梦梅这一角色的核心特质？
罗昱文：我理解这个故事就是向死而生，为了爱情死而复活的故事，虽然原著还有其他内容，这里提炼出来的就是对爱情、至亲的向往。包括在《冥誓》的时候，他有作为男人的责任和担当。更有趣的是，他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这个女孩，然后为了这个女孩改了个名字。所以他是付诸行动来证明他对这份爱情的认可和向往。
南都娱乐：在舞蹈方面，你做了哪些特别的考量来体现柳梦梅的文人气质？
罗昱文：这个角色本身让我觉得很舒适。站在台上时，别人会自然而然地觉得我就是个小生，气质上面是贴合的，这次的表演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刻意去“演”。
更有意思的是，黎星导演对这个角色的处理不仅展现了柳梦梅的才气，还赋予了他纯情和天真烂漫的一面。比如在《拾画》之前，他有一串和小花神的互动，包括在伞下躲雨的那一段，展现了这个男人有男孩气的状态。这种天真感也为后面《玩真》这一段他对于画的纯情和单纯的痴做了铺垫，让整个角色更加丰满，也让观众更容易接受。
南都娱乐：那你如何理解他的痴？
罗昱文：他是柳氏后族，他的才气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因为家道中落，会（显得）有一些不是那么贵气，但骨子里的修养还是在的。所以他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有他的修养和所谓的距离感。他以为她是菩萨，（心想）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菩萨，对这幅画有无限的幻想，直到后来才确定画中人原来是个女孩，更在画上题词。
在这段赏画的心路历程中，他不断自问自答，渐渐进入痴迷的状态。但这种痴不带有任何邪念，他是真的在打量画的内容，正如他在拾画前和小花神的互动一样，每当遇见自然之美，他总能沉浸其中。
南都娱乐：为了更好地演绎柳梦梅，你还进行了哪些方面的准备工作？舞蹈编排过程中，编导团队给予了你怎样的启发，使你对柳梦梅的演绎能够更加精准和富有表现力？
罗昱文：我重新读了原著，包括昆曲表演艺术大师张继青老师的版本，抱着一种新鲜的心态去研读和感受。在这个过程中，我会特别留意一些关键的对话和台词，这些都为角色塑造打下了非常扎实的基础。
白先勇先生的青春版《牡丹亭》在国家大剧院连演三天，我们都去观摩学习。我觉得创作就应该这样：不是把它当成任务去完成，而是真正投入其中，慢慢培养出浓厚的兴趣。当你发自内心地想去了解这个故事时，它就会自然而然地融入你的心里面。
南都娱乐：柳梦梅这个角色最吸引你的地方在哪里？
罗昱文：他是很有担当的男人。我在排练的过程中去演了舞剧《红楼梦》，然后会发现贾宝玉和柳梦梅的不同，虽然宝玉对林妹妹的感情也很真挚，但受限于年龄和心理成熟度，让他不能在面对问题时直接去解决，他先是后悔，最终在“白茫茫一片”的幻灭中选择出家。
但柳梦梅不同，他遇到问题就直面问题，一步步去解决。无论是寻药救人、开棺掘坟，还是后来寻找杜丽娘的父亲，他都毫不犹豫地主动出击，果断处理所有难题。正是这种决绝的行动力，最终促成了圆满结局。在我看来，这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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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化的表达，
完美呈现这段爱情的萌发”
南都娱乐：我觉得上半场在亭子（延伸台）的双人舞好震撼，结尾的时候两人躺在地上对视，你之前有分享过，那一刻看到了胡胡（杜丽娘的扮演者胡婕）流下眼泪。
罗昱文：对，因为胡胡是个特别感性的女孩，所以到了那个时刻，我俩就那样静静对视着。其实那段时间挺长的，起码也有40秒左右。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戏不能断，我们一直在感受彼此的情绪和呼吸。观众离得特别近，我躺在那里，能感觉到有人在头顶、在身旁。在舞台上，那种对周围氛围的敏感度，以及我们之间的微妙互动，都被无限放大了。
南都娱乐：可以分享一下对这段双人舞的感受吗？我看哭了，但是那种幸福的泪水。
罗昱文：我觉得黎星导演很厉害的是，他在舞剧《牡丹亭》中的创作真的用了肢体来讲故事，在这一段七分钟的双人舞中，从杜丽娘和柳梦梅初次见面，到柳梦梅将她带到亭中，两人情感的浓度层层递进，最终通过非常意象化的表达，包括群舞在后面自然的迸发，完美呈现了这段爱情的萌发。这种艺术处理正是整部舞剧最值得称道的亮点之一，我个人也非常喜欢。
他也跟我们说过，最初决定创作这部剧的契机，正是源于对“惊梦”这一场景的构思，因为惊梦逐渐发展出了整部三小时的舞剧，他告诉我们这场戏，演员要非常细腻，两人的情感和气息要完全交融，男孩一定要很细致，非常小心地去呵护这个女孩，两人一开始做的是同样的动作，但关注点一直在对方身上，正是通过这种身体的默契，让观众感受到我们之间的情感，一点一点在迸出火花。
南都娱乐：还有结尾那一段我很喜欢。
罗昱文：我们叫虚惊一场。
南都娱乐：你们慢慢走向对方，我看你们哭得很厉害。
罗昱文：其实这一段我们在排的时候也有很有趣的，刚要试戏，导演说“你们就站在那儿，你（柳梦梅）从梦中醒来，胡胡（杜丽娘）站在那边，然后你下来，两个人慢慢走向对方。”我俩其实还没有进行动作，只是这样走就不自觉地哭了出来，控制不住，导演在旁边看着，也哭了。
南都娱乐：好奇妙。
罗昱文：对，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排练，大家一直待在一起，对角色和剧情都有了深刻的理解，所以在那个瞬间自然而然地代入了情感。
南都娱乐：和胡婕合作有什么感受？
罗昱文：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合作。胡胡是个非常敏感，非常会照顾别人感受的人。我们很多事情都能商量着来，一直有种莫名的默契。
南都娱乐：在这么好的年纪遇到贾宝玉和柳梦梅这两个角色，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吗？
罗昱文：回想这一路走来，我确实很像柳梦梅，总是能遇到贵人相助，从校园到社会，一直如此。并不是说我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宝玉”“柳梦梅”，而是这一路上每个角色都为我的人生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和质感。包括《五星出东方》，到贾宝玉，再到现在的柳梦梅，每一个经历都在为下一个角色做铺垫。比如之前饰演的将军，到宝玉的纯真，当这两种特质融合在一起时，就自然而然地成就了现在的柳梦梅。
南都娱乐：通过参演《牡丹亭》，你在舞蹈方面有哪些新的收获和成长？这段经历对你个人的艺术生涯有着怎样的重要意义？
罗昱文：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我完整跟完黎星导演的一个项目，对于他的一些动作语汇，审美上的表达，都感受到不一样的状态，最直观的变化发生在我的肢体表达上。
之前参演《红楼梦》时，我是中途加入的，而现在这个作品是从零开始打磨。导演的示范指导，让我的身体语言发生了质的变化，动作更加干净利落，这种改变很难用语言确切描述，但在我身上确实产生了明显的蜕变。
更重要的是，导演的叙事方式和审美理念也刷新了我对舞剧创作的认知。
南都娱乐：你觉得舞者最理想的状态是怎样的？
罗昱文：可能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跳自己喜欢跳的东西，表达自己想表达的。
李倩
女性精神的共鸣与守护
李倩对花神这一角色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她认为花神不仅仅是自然与美好的象征，更是时间与生命轮回的体现，以及女性之间深刻的生命共感。舞台上，她以花神的身份，成为杜丽娘爱情的守护者，也成为观众心中那份美好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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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生命的共感”
南都娱乐：见面会的时候，你有说过你是《牡丹亭》的忠实观众，这个作品吸引你的地方在哪里？
李倩：最开始看这个作品，我完全是被张继青（昆曲表演艺术大师）老师的表演打动了，那一版本的《牡丹亭》我看过很多很多遍，她的一颦一笑，唱段身姿，把杜丽娘这个角色演活了。当时觉得这个剧真是极致的美和浪漫。
南都娱乐：你是如何看待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爱情的？
李倩：我觉得这种超越现实的极致爱情，恰恰契合了我们传统文化中对“从一而终”的美好想象与期许。
南都娱乐：接到舞剧《牡丹亭》项目并受邀出演花神这一角色时，内心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李倩：因为一直有跟黎星导演合作，当时我接到这个角色的时候，觉得这个角色在原著中虽然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但她戏份不多，所以我当时觉得这个角色应该是很容易的，甚至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就能完成。
南都娱乐：后来呢？
李倩：后来才发现，导演对这个角色做了完全不同的处理。他把她提升到了一个非常多元的维度——不仅仅是原著中象征的自然、美好与浪漫，更赋予了她时间的维度、生命轮回的维度，还有女性之间精神共鸣的维度。
南都娱乐：花神具有何种象征意义呢？
李倩：在原著中，她象征着自然与美好，她符合杜丽娘心中对自由爱情的向往。而在我们的舞剧《牡丹亭》里，导演赋予了她更丰富的内涵——既有时间与生命的轮回意蕴，又承载着女性之间深刻的生命共感。
南都娱乐：在创排过程中，导演是如何共同丰富这个角色的？
李倩：导演在创作之初就已经为这个角色构建了完整的框架，从多个维度确立了她的内核。但具体的呈现方式，则是在排练厅里经过反复打磨、反复试验，慢慢成形，慢慢呈现出来的。
比如“时间”这个维度的表达，导演就尝试过多种方案。包括最开始我到牡丹亭中打伞的那一段戏，最开始是拖着一个15米的长裙，然后我在那个台上不断旋转，最后把裙子裹到身上。但最后这些全部都放弃了，然后就变成通过人物自身的状态、与其他角色的互动，以及和舞台空间的关联来体现时间。
南都娱乐：你觉得舞剧这种艺术形式在诠释古典题材如《牡丹亭》时，具有哪些独特的魅力？
李倩：舞剧最大的优势，就是它非常擅长写意。因为它不用言语，只用肢体语言就能直接表达人的情感。在《牡丹亭》中，它能够通过双人舞，通过动作，把文字的东西直接具象在你的面前，具有一种很强的情感的冲击力。
南都娱乐：见面会时你提到花神也代表了女性生命的共感，我对花神与杜丽娘在舞台两侧同时起舞那段印象很深刻，觉得很震撼。
李倩：就是《写真》那一段。这一版花神对我来说有一点特别的是，以往的花神虽然重要，但是一个完全的配角，是一个从属的关系——比如主演悲伤时，花神一定是在旁边垂首叹息的。而这一版，导演赋予了花神和杜丽娘对话的一个主体性。
比如刚才谈到的《写真》这一段，它是从杜丽娘和花神的一段双人舞开始的，杜丽娘在扶脸自怜的时候，花神同步做出了镜像动作，这个时候你能特别感受到两个角色之间的这种关联，角色和角色之间的一体性。
而后面那段她们有一段做同样的动作，就是你刚才说很打动你很震撼的这一段，是经过反复练习的。一是我们要找到那种两个人动作完全相似，节奏完全一样，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一种情感的同频，这个时候你会感到杜丽娘那一刻的内心世界被一下子放大了，然后你就感觉到那种生命的绝唱，那种女性与女性之间特有的精神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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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丽娘的守护者见证者”
南都娱乐：剧中花神有几次出场，你觉得她的心路历程是怎样的？
李倩：她的心路历程就是推动—见证—守护。
南都娱乐：从《大饭店》的夫人到《红楼梦》的王熙凤再到《牡丹亭》的花神，感觉这几个角色气场都很强大，和舞台下的你性格反差很大，想知道是你个人的偏好还是黎星导演安排？
李倩：我觉得这几个角色其实还挺不一样的，因为和黎星导演认识很多年了，是非常好的朋友，他对我很熟悉很了解，他知道我有这一面、那一面、有很多面。对于一个演员来说，你有先天的性格气质，导演能够看到你身上有这个东西，通过角色把你这一面的性格挖掘出来，把它放大了，我觉得这是艺术特别有意思的地方，当我饰演了不同人物时，我会感觉拓展了自己生命的边界，感觉自己更丰富了，更完整了。
南都娱乐：感觉花神给演员表演空间很大，你会比较喜欢这种类型的角色吗？
李倩：虽然角色没有具体的文字框架来限定，但创作中的自由其实是建立在精准把握基础上的自由。比如在《冥判》那场戏里，我要出场为杜丽娘求情时，光是跑出去，往回退一步的动作就反复练习了很多次。因为不管任何角色，最重要的那个分寸，我退那一步不能展现出害怕，作为花神的尺度在哪里？我退是慢是快，这一步是大是小，都需要在精准的尺度中寻找表演的自由。
南都娱乐：可以聊聊你的服装吗，红裙子好好看。
李倩：当时拿到排练服的时候，我跟你想法一样，好好看，好符合这个人物，好飘逸，好美。但等穿上的时候就会发现天哪，好难跳。因为它是六层纱，那个拖尾很长，游园后有一段基本上是我单独的solo，开始编好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办法完整地跳下来，动不动那个纱就缠到你脚上了，然后就是一遍一遍地练，练到最后都不行，我就跟导演说能不能把这个拖尾剪短一点，导演回我一个字“练”。
后来就慢慢跟它磨合，你要像感受人一样去感受它，感受它也有呼吸。也有它的节奏，你带动它的时候，它是什么样的节奏来跟随你，磨合到最后我会觉得它不是一件服装，它就是花神灵气仙气的具象化表达，它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南都娱乐：你认为舞蹈艺术的魅力在哪里？
李倩：舞蹈艺术的魅力就是非常纯粹，非常直观，又有非常强的感染力。
李倩：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在一个相对理想的状态。可以非常纯粹地做自己的艺术，塑造自己的角色，然后通过塑造的角色来和观众交流，来和这个世界交流。
南都娱乐：假如可以见到杜丽娘的话，想跟她说点什么？
李倩：想说谢谢你，你生命中的那份勇敢，已经化作了万千女子心里的光。
南都娱乐：舞蹈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李倩：是生命的一部分。
南都娱乐：此次出演给你带来了哪些新的感悟？
李倩：这次我有一个特别大的感受，用一个词来讲就是观察。在舞台上，花神是杜丽娘的一个守护者，是一个见证者。在生活中，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一个角色。这次排练的过程跟以往有一点不同，因为我的戏份没有那么多，我经常静静地在旁边看大家在一起排练。在舞台上，我见证了杜柳（杜丽娘和柳梦梅）爱情的过程，在排练厅我见证了每一个演员的成长和蜕变，每段舞蹈从一个动作到最后舞段的成型。最后我发现我在剧里是一个守护者的角色，而在排练场，我发现每一个演员，每一个人其实都是这一段叙事的守护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