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刚:儿子眼中双面父亲一舞台上逗笑千万人,生活里藏着真性情
发布时间:2025-10-04 10:12:19 浏览量:2
提到王汝刚,上海人最先想到的,是《滑稽王小毛》里那个接地气的市民形象,是和李九松搭档时让人笑出眼泪的黄金捧哏,是把上海闲话演活的喜剧大师。可作为他的儿子,我看到的远不止舞台上的热闹——他是那个为了戏推掉家事的“狠心人”,是对徒弟掏心掏肺、对儿子却“苛刻”的严父,更是把一生都拴在滑稽戏上的“老戏痴”。今年恰逢上海人民滑稽剧团建团70周年,也到了我该好好说说这位“双面”父亲的时候。
一场业余表演,三位泰斗登阁楼改写他的人生
父亲常说,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是遇见了杨华生、笑嘻嘻、绿杨三位恩师——若没有那场改变命运的业余演出,他或许一辈子都是工厂里的小厂医。
1978年,他还是个回沪知青,在工厂医务室里给工友量血压、开药方,下班就回家陪丧偶的爷爷。那时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直到他跟着厂里的文艺队,演了一出滑稽小戏里的配角。没成想,这一演就被刚恢复工作的三位滑稽泰斗盯上了。当时剧团正重建,缺的就是有灵气的年轻人,他们找到父亲,开门见山要他加入上海人民滑稽剧团。
可这事儿刚跟爷爷提,就被泼了冷水。爷爷是老派工程师,总说“王家世代读书,哪能去做‘戏子’?”厂医是铁饭碗,演员是抛头露面的营生,在他眼里根本没法比。父亲是出了名的孝子,爷爷一反对,他立马就打了退堂鼓,连剧团的邀约都不敢再提。
谁能想到,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杨华生先生带着笑嘻嘻、绿杨,真的找上了我们家那栋老楼。三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愣是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爬上了顶楼的小阁楼。他们没摆架子,就坐在爷爷的藤椅旁,拉着家常说心里话:“老哥,您放心,这孩子是块好料,我们不会让他学坏,滑稽戏是给老百姓送欢乐的,不丢人!”就这么促膝长谈了一晚上,爷爷终于松了口。
后来父亲总跟我说:“当年要是没有三位老师上门求爷爷,就没有今天的我。”这份恩情他记了一辈子,也学了一辈子——后来他对老艺术家,逢事必躬亲;对青年演员,倾囊相授,连生活里的小事都帮着操心。绿杨先生九十岁生日时,他特意带着我去祝寿,握着老人的手说:“您当年教我的,我现在都教给孩子们了。”
“戏比天大”四个字,藏着他对家人的愧疚
在父亲的字典里,“戏比天大”从来不是一句口号——爷爷走的那天,他在台上演喜剧;我出生的那天,他抱了我十分钟就赶去巡演;我童年最熟悉的“父亲”,是广播里《滑稽王小毛》的声音。
爷爷去世那年,他正在外地演《七十二家房客》,连轴转的演出排得满满当当。那天后台突然传来消息,说爷爷病危,团里劝他赶紧回去,可他看着台下坐满的观众,咬咬牙还是上了台。那场戏他演的是“三六九”,本该是插科打诨的角色,可他后来跟我说,那天笑着笑着,眼泪就往肚子里咽——散场后他疯了似的往火车站跑,到医院时,爷爷已经没了呼吸。
还有我出生的时候,1984年冬天,我生下来八斤重,护士刚把我抱到母亲身边,父亲就来了。他穿着演出服,连妆都没卸,匆匆抱了我两下,就说“外地巡演要赶不上火车了”。母亲后来跟我说,他走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可还是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院。这一去就是半年,等他巡演回来,我都能含糊地叫“妈妈”了,看见他却躲在姥姥身后——在我眼里,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比陌生人还生分。
我后来才懂,那时候的剧团太难了。老先生们陆续退了休,年轻演员没名气,演出票房一天比一天差。为了保住剧团的招牌,父亲和同事们咬牙搞了“长征巡演”——一队南下湖南、广东,一队西进四川、青海,跑遍了大半个中国。没有剧场就演露天场,老乡听不懂上海话,他们就现学当地方言,把生活里的事儿编成段子。
那段时间我住在姥姥家,每天早上最期待的就是听广播里的《滑稽王小毛》。听到父亲的声音,就好像他在身边一样。后来他跟我说,巡演路上最爱的就是逛当地的小菜场、老巷子——看大妈讨价还价,听大爷唠家常,这些都是他的“创作素材”。直到现在,他都不喜欢网购,总说“网上买东西快是快,可少了跟摊主聊天的味儿,没了烟火气,戏就演不真了”。
对徒弟掏心掏肺,对儿子却“不近人情”
外人总觉得,喜剧演员的家里肯定天天热热闹闹,可我家不是——父亲舞台上爱逗乐,台下却格外严肃,尤其是对我,苛刻得让我小时候总觉得“他不爱我”。
他有句座右铭:“从事喜剧艺术,奉行严肃人生。”家里的书架上,摆满了他的书,从曲艺理论到文学名著,他没事就抱着看。对自己的戏,他更是较真到极致——和李九松搭档演《请保姆》,一句“侬这保姆太懒了”,两人能磨一下午,就为了找准语气里的调侃劲儿。
可他对我,却总透着“不近人情”。小时候学校选班干部,我想让他跟老师打个招呼,他直接拒绝:“自己的事自己争取,靠关系算什么本事?”后来我想考文艺单位,找他打听门路,他还是那句话:“别想着靠我,你有本事就自己考,没本事就踏实找别的工作。”
直到有一次,我委屈地问他:“你对徒弟那么好,对我怎么这么严?”他才坐下来,认真跟我说:“悦阳,做我王汝刚的儿子,别想着沾光。你要是靠我进了这行,做得好,别人说你是‘小王汝刚’;做得不好,别人说‘一代不如一代’——这对你不公平。我希望你走自己的路,哪怕平凡,也是你自己闯出来的。”
他教我背的第一首诗,不是李白杜甫,而是郑板桥的《示儿》:“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那时候我不懂,总觉得这诗不好听,后来才明白,他是想让我从记事起就知道,人要靠自己。
从《新民晚报》到《新民周刊》,我们的“文脉传承”
虽然我没像父亲一样做演员,可他对文化的热爱,早就悄悄传给了我——我们父子俩的缘分,还藏在《新民晚报》的字里行间。
1988年,《新民晚报》办了场“小滑稽迎龙年”演出,父亲和一群青年演员上台表演,就是这场演出,让上海观众记住了“王汝刚”这个名字,也让他在剧团站稳了脚跟。后来他成了晚报的特约作者,在“夜光杯”开了个专栏叫《笑作坊》,每篇千把字,写的都是和程十发、谢晋、贺友直这些老艺术家的交往故事。他的文字不华丽,却接地气,连程十发先生画画时爱哼滑稽戏的细节都写进去,读着就像听他聊天。后来这个专栏还拿了全国的奖,我这个搞文字工作的,都忍不住佩服他。
现在我在《新民周刊》上班,每次写稿子,总想起他跟我说的“写文章要像演滑稽戏,得接地气,得说真话”。有人问我,你爸是滑稽演员,你是文字记者,俩人不搭边啊?可只有我知道,我们父子俩的根是连在一起的——他教我要真诚待人,要热爱生活,要对自己做的事较真,这些比任何技巧都重要。
父亲六十岁生日那天,来了好多亲友,我站在台上说:“我爸这辈子,没当官没经商,就做了一件事——唱滑稽戏;也没攒下多少钱,就攒下了一肚子的朋友。我为他骄傲。”说完我看向他,平时总对我严肃的父亲,眼圈突然红了,抬手擦了擦眼睛。
那天我才懂,父亲的爱,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呵护,而是藏在“戏比天大”的坚守里,藏在对我“苛刻”的要求里,藏在一辈子对滑稽戏的热爱里。他把最好的欢笑给了观众,把最真的风骨给了我——这就是我的父亲,王汝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