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十年前我家被灭门,十年后,我是摄政王府里的舞姬
发布时间:2025-09-26 08:05:42 浏览量:1
他们都说,摄政王萧绝权倾朝野,心狠手辣。
十年前,他冷眼看我家族倾覆,将我推入地狱。
十年后,我换了个身份回来,带着淬毒的匕首和蚀骨的恨意,只想将他拉下王座,同坠深渊。
01
我叫柳闻莺。 今夜,我是潜藏在软红香纱里的一个鬼魅。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绕梁不绝。觥筹交错间,尽是达官显贵们虚伪的笑脸。
我垂着眼,随着其他舞姬一同摆动水袖,足尖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轻点、旋转,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精致傀儡。
目光却似无意地掠过高座之上那人。
摄政王,萧绝。
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冷峻,眉眼深邃如寒潭,指节分明的手随意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对眼前的轻歌曼舞似乎兴致缺缺。
整个王朝的权柄,几乎都握在那双手中。
也包括十年前,判定我柳家满门抄斩、唯我因年幼被充入教坊司为奴的生杀大权。
胸腔里那颗早已被仇恨淬炼得冷硬的心,此刻竟也抑制不住地鼓噪起来,带着血腥味的恨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栗。
但我迅速压下所有情绪,让眸光恢复成一潭死水般的顺从与媚意。
我不能认错。十年光阴,足以改变太多。当年被拖出法场时哭得撕心裂肺的十一岁罪臣之女,与如今台上这艳光四射、眼波流转的舞姬,判若云泥。
而他萧绝,当年或许只是遥遥瞥过刑场上那黑压压的待宰羔羊一眼,岂会记得其中一个小女孩的容貌?
一舞毕,我们躬身退下。乐声转为轻快,宴席气氛更酣。机会来了。
我借口更衣,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身影如一抹淡青色的烟,融入了王府曲径回廊的阴影里。
夜行、潜踪、窃密,这是我十年间赖以生存,并一步步构筑起庞大情报网络的看家本领。
摄政王府守卫森严,但我早已买通内应,摸清了巡逻间隙与书房位置。
书房重地,果然另有护卫。我屏息凝神,指尖弹出一颗沾了迷药的小石子,引开门口守卫一瞬的注意,随即身若灵猫,自后方高窗翻入,落地无声。
室内只余窗外月色透入的微光,陈设冷硬而威严,一如它的主人。我不敢耽搁,迅速来到那张紫檀木书案前,凭记忆摸索机关。
“咔哒”一声轻响,一个暗格弹开。
里面并非我预期的边防布阵图或秘密奏章,而是一枚……早已褪色的、编法拙劣的平安结。
我的血瞬间冷了下来。
这平安结,我认得。
那是十年前,家父出征前,我哭闹着不肯让他走,他无奈地揉着我的头发安慰:“莺莺乖,给爹爹编个平安结,爹爹一定平平安安回来。”
我那时年纪小,手笨,编得歪歪扭扭,颜色也配得难看。父亲却大笑,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说这是天下最好的护身符。
它怎么会在这里?应该在十年前就随父亲一道葬身沙场,或是被抄家者当作垃圾丢弃了才对!
为何会被萧绝如此隐秘地收藏?
心跳如擂鼓,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手,想去拿起那枚平安结——
“好看么?”
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毫无预兆地自我身后响起。
我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丝毫未察!
缓缓转过身,只见萧绝斜倚在门框上,不知已看了多久。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面容隐在暗影里,唯有一双眸子,锐利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慢慢踱步而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
强大的危机感让我几乎本能地要出手反击,但理智死死摁住了这股冲动。我现在是舞姬“轻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猛地跪伏下去,声音染上恰到好处的惊惧与哭腔:“奴婢、奴婢该死!奴婢一时迷路,误入此地,王爷饶命!”
下颌骤然一痛。
他冰凉的指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那目光在我脸上细细巡梭,带着审视,带着一丝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莫测。
“迷路?”
“倒是个……挺会找地方的伶人。”
---
下颌传来的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冰凉的触感仿佛能透过皮肤,直刺入我的骨髓。
我被迫仰着头,眼中迅速氤氲出水汽,是恐惧,也是被捏疼了的生理反应。
扮演一个受惊的舞姬,于我而言并非难事。
十年间,我扮演过太多角色。
“王、王爷饶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一滴,烫在他微凉的手指上,“奴婢真的只是迷路了……见这屋子亮着,想、想找人问路……”
他深邃的眸光在我脸上停留,那目光像是要剥开我精心伪装的面皮,直视内里灵魂。空气凝滞,我只听得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他平稳得可怕的呼吸。
半晌,他松开了手。
我立刻软软地伏下身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做出瑟瑟发抖的模样。
头顶传来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抬起头来。”
我依言照做,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轻羽。”这是我混入教坊司所用的化名。
“轻羽。”他咀嚼着这两个字,语调平淡,“倒是人如其名,身轻,胆子和规矩却也轻得很。”
我的心猛地一沉。
却见他并未再看我,而是踱步到书案后,姿态闲适地坐下,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刚才弹开的暗格,将其轻轻推回原位,那枚褪色的平安结再次被隐藏起来。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动作,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紧紧攥住。
“王府的规矩,乱走者,杖责二十。”他语气淡漠,如同在谈论天气。
二十杖,足以让我这“柔弱”舞姬去掉半条命,计划也将彻底夭折。
我叩首:“奴婢知错,求王爷开恩!”
他并未立刻回答,室内只余烛火噼啪的轻响。这种沉默的煎熬,远比直接的惩罚更令人心惊。
“罢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今夜太后寿辰在即,见血不祥。”
我正要谢恩,却听他话锋一转。
“既是舞姬,便该做些舞姬该做的事。前厅宴未散,你便去席间,为本王及诸位大人斟酒侍宴吧。”
我指尖微微一颤。回到宴席中心,意味着暴露在更多目光下,增加被识破的风险。但这已是绝境中唯一的转圜。
“是……谢王爷恩典。”我低声应下,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软。
一名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引我出去。我低着头,跟在侍卫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深沉的目光,如影随形,直到我拐出回廊。
回到喧嚣的宴席,丝竹声依旧,仿佛方才书房中的惊魂一刻从未发生。我执起玉壶,穿梭于宾客之间,为他们斟满美酒。笑容妩媚,动作柔婉,心却冷如寒铁。
我知道,萧绝让我来侍宴,绝非一时兴起。
他是在试探。
将我放在这明处,看我会否再有异动,看谁会与我接触,看我是否承受得住这无形的压力。
偶尔,我能感受到高座之上投来的目光,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我强迫自己忽略,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酒壶上,扮演好一个因犯错而格外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媚上的伶人。
宴席终散,宾客渐稀。
我垂手立在角落,等待着最后的发落。手心因紧张而微微汗湿。
萧绝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起身,经过我身边时,脚步略顿。
他并未看我,只对身旁的管家淡淡吩咐了一句。
“将她带回汀兰水榭伺候。”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恭敬应下:“是,王爷。”
我心下一凛。
汀兰水榭,那是紧邻萧绝主院的一处精致别馆,非心腹或极其亲近之人不得入内。
他竟将我放在如此近的地方?
是看出了什么,故布疑阵?还是……另有所图?
无论如何,第一步,我算是惊险地迈进去了。
只是,那枚平安结,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和钩子,牢牢钉在了我的心底。
萧绝,你与我柳家,究竟有何渊源?
汀兰水榭果然精致,陈设用具无一不精,甚至比许多官家小姐的闺房还要讲究。熏香袅袅,暖榻软衾,却让我感觉如同置身于一座华丽的牢笼。
萧绝将我安置于此,绝非善意。
两名侍女沉默地伺候我梳洗,眼神规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故作疲惫,任由她们摆布,心中飞速盘算。
夜深人静,我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毫无睡意。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窗棂上,映出疏影横斜。
突然,极轻微的脚步声自廊外响起,停在我的门外。
我的心瞬间提起,指尖悄然摸向藏在枕下的薄刃。
敲门声轻响,却是管家低沉的声音:“轻羽姑娘,王爷传唤。”
萧绝?这么晚?
我披衣起身,打开门。管家垂着眼:“王爷在水榭书房,请姑娘过去奉茶。”
深夜奉茶?这借口未免太过蹩脚。
我颔首,跟着他穿过寂静的回廊。水榭书房灯火通明,推开门,只见萧绝并未穿着王爷常服,只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闲适地坐在窗边的棋枰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王爷。”我敛衽行礼。
他未抬头,目光落在错综复杂的棋局上,只淡淡道:“过来,斟茶。”
我依言上前,执起小炉上温着的茶壶,为他手边的白瓷杯注满七分。茶香氤氲,是极品的雨前龙井。
他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星位,突然开口:“可知棋理?”
我心中警铃大作,垂眸谨慎应答:“奴婢愚钝,只略懂皮毛,不敢在王爷面前卖弄。”
“无妨。”他抬手,示意我对面坐下,“陪本王手谈一局。”
我僵住:“奴婢身份卑微,岂敢与王爷对弈?”
“本王准了。”他语气不容拒绝,目光终于从棋局抬起,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还是说,你更擅长别的?”
这话似有所指。我背后渗出冷汗,只得依言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棋局开始。我刻意下得笨拙犹豫,屡出昏招,很快白子便左支右绌,败象已露。
萧绝落子从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棋艺高低。直至中盘,他忽然拈着一枚黑子,状似无意地开口:
“十年前,京中有桩大案。镇北将军柳擎通敌叛国,满门抄斩。你可曾听闻?”
“啪嗒!”
我指尖一颤,捏着的白子脱手掉落,在光滑的楸木棋盘上滚了几滚,发出清脆的声响。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逆流般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巨大的悲愤和仇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低下头,掩去眼中瞬间失控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强压下的颤抖:“奴、奴婢那时年幼,身处坊间……略有耳闻,听闻……是桩惊天大案。”
他目光如炬,落在我低垂的头顶,仿佛要将我看穿。
“是啊,惊天大案。”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柳将军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其家眷百余口,血染法场,据说当时惨叫声震天,几日不散。”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在我的心上。那日的血腥气,仿佛穿越了十年光阴,再次弥漫在我的鼻尖。
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我不能动,不能怒,不能恨。
我现在是轻羽,一个与柳家毫无干系的舞姬。
“王爷……”我抬起脸,眼中已蓄满泪水,却是被“吓”出来的,“您、您为何突然说这些……奴婢……奴婢害怕……”
我成功地将方才的失态,演绎成了对血腥旧闻的恐惧。
萧绝凝视着我,眸色深沉如夜,看不出丝毫波澜。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
“闲来无事,随口一提罢了。”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回棋局,“看来这棋,是下不成了。”
他挥了挥手,意兴阑珊:“你退下吧。”
我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行了个礼,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我才放任自己软倒在地,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是随口一提。
他在试探我!他一定是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可是为什么?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那枚平安结,本身就是一个诱饵?
萧绝,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夜无眠。
翌日,我佯装无事,言行举止愈发谨慎,甚至刻意流露出对昨夜“恐怖故事”的心有余悸。侍女送来的早膳精致,我却食不知味。
我必须尽快行动,萧绝的试探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而我,也绝不能忘记自己回来的真正目的——复仇。
午后,借口屋内憋闷,想到水榭旁的小花园走走。侍女并未阻拦,只远远跟着。
我在一丛翠竹旁停下,佯装欣赏,指尖极快地在竹竿上留下了几个看似无意划出的印记——这是与我手下联络的暗号。
我需要知道,当年构陷我柳家的几个主要仇人如今的动向。首当其冲的,便是时任兵部侍郎,如今已官至兵部尚书的——高嵩!正是他,当年“搜出”了我父亲通敌的“密信”!
傍晚时分,一只误入水榭的彩蝶翅膀上,带着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磷粉标记,给了我回应。
消息已收到。
是夜,更深露重。我换上一身便于隐匿的深色衣裙,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汀兰水榭并不严密的看守,来到了与手下约定的偏僻角落。
一道黑影如烟般落下,单膝跪地:“首领。”
“说。”我的声音冷冽,与白日里的轻羽判若两人。
“高嵩三日后护送太后寿礼先行回京,必经西郊落凤坡。路线图在此。”黑影递上一张纸条。
落凤坡,地势险要,确是伏击的好地方。
我迅速浏览路线图,心中已有计较:“通知‘影煞’,带一队人,三日后落凤坡设伏。务必一击必中,不留活口。”
“是!”黑影迟疑一瞬,“首领,高嵩此行护卫众多,且此事若发,必震动京师,恐引火烧身。”
“我等的就是这把火。”我冷声道,“照计划行事。”
“遵命!”
黑影如来时般悄然消失。
我捏紧了手中的纸条,指尖冰凉。高嵩,第一个血债,该还了!
返回水榭的路上,我的心跳仍未平复,并非全因策划刺杀,更因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萧绝的试探,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就在我即将踏入水榭院门时,眼角余光瞥见远处主院的书房,竟依旧亮着灯。
一个颀长身影临窗而立,似乎正远远望着汀兰水榭的方向。
是萧绝!
他还没睡?他看到了什么?
我迅速闪身入院,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心脏狂跳。
他是否看到了我方才离开?还是仅仅巧合?
三日后,落凤坡。
我利用王府采买的机会,巧妙地脱离了众人的视线,提前潜伏于预定的狙击点。山风凛冽,吹动我的衣袂,我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目光死死锁定山下官道。
来了。
高嵩的仪仗队伍逶迤而来,护卫森严,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很好。再近一点……
我缓缓抬起手,准备发出行动的信号。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官道另一侧的山林间,突然杀声震天!无数黑衣蒙面人如鬼魅般涌出,直扑高嵩的队伍!
不是我们的人!
我瞳孔骤缩!这是怎么回事?!
两拨人马瞬间绞杀在一起,场面混乱至极。高嵩的轿子被重重保护起来,却又被那些突如其来的黑衣人不要命地冲击。
眼看计划被打乱,我心中焦灼万分。高嵩今日必须死!
我正欲下令让影煞带队也加入战团,趁乱取高嵩性命,却猛地瞥见混乱的战局之外,不远处的一个高坡上。
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立在那里,马背上端坐着一人,玄衣墨氅,身姿挺拔,正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厮杀。
虽然距离甚远,但那身影,那气度……
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萧绝?!
他怎么会在这里?!
高坡之上,萧绝的身影在苍茫山色间显得格外突兀,又异常协调。他仿佛并非偶然经过的看客,而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特地前来观赏这出血腥戏剧的导演。
我的计划被彻底打乱,心沉入谷底。这些黑衣人是谁派的?萧绝出现在此,是巧合,还是他本就与高嵩遇袭有关?或者……他早已洞悉我的计划?
下方厮杀惨烈,高嵩的护卫虽拼死抵抗,但那群黑衣人手段狠辣,配合默契,显然不是寻常匪类。眼看护卫圈越来越小,高嵩的轿帘已被刀剑划破,惊叫声隐约可闻。
不能再等!无论萧绝为何在此,无论这些黑衣人是谁,高嵩必须死在我手里!
我朝影煞隐藏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不计代价,格杀高嵩!
命令刚出,异变再生!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裹挟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竟精准地穿过混乱的战局,直射向我所在的藏身之处!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绝非流矢!
我心神俱震,猛地侧身闪避。箭矢擦着我的肩臂掠过,“嗤啦”一声,撕裂了衣袖,带出一串血珠。
剧痛传来,但我顾不上伤口,因为第二箭接踵而至!
目标明确,就是要我的命!
我狼狈地就地一滚,避开要害,箭尖深深扎入我方才倚靠的树干,箭尾兀自颤动。对方有高手!而且发现了我!
就在我试图寻找箭矢来源时,第三箭已至!这一次,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骤然出现于我身前,宽大的墨氅一卷,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支必杀的箭矢竟被他用某种奇特手法精准扫落。
是萧绝!
他何时从高坡下来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他背对着我,身形挺拔如山岳,挡住了所有可能袭来的危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彻骨的杀意。
“清理干净。”他对着空气冷冷下令,声音不大,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霎时间,山林中响起更多细微的破风声和短促的惨叫。显然,他带来的暗卫出手了,目标直指那些放冷箭的人。
下方的混战也接近尾声。高嵩的护卫死伤殆尽,那群黑衣人在付出相当代价后,终于攻到轿前。一名黑衣人猛地挥刀劈向轿内——
几乎同时,影煞的剑也到了!后发先至,如同毒蛇般刺入那黑衣人的后心!
黑衣人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轰然倒地。
轿帘被猛地掀开,露出高嵩惊恐扭曲、肥肉乱颤的脸。
影煞没有丝毫犹豫,剑光再闪!
血光迸溅。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双目圆睁,似乎至死都不明白为何会命丧于此。
目标达成。
但我却无半点喜悦,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前这个男人占据。
萧绝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我流血的手臂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受伤了?”他问,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下意识地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一点小伤,不劳王爷挂心……”话音未落,却因失血和紧张,身形晃了一晃。
他一步上前,伸手扶住了我。他的手掌沉稳有力,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却让我浑身僵硬。
“逞强。”他淡淡道,不由分说地打横将我抱起。
“王爷!”我惊呼出声,挣扎着想下去。这姿势太过亲密,也太过危险!
“别动。”他低头瞥了我一眼,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除非你想流干血死在这里。”
我顿时噤声。他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有些冷硬,却奇异地隔绝了周围的血腥与杀伐。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混合着一丝清冷的雪松味道。
他抱着我,步履稳健,穿过渐渐平息下来的杀戮场,对满地的尸体和血腥视若无睹。影煞和其他人早已按照预案悄然撤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将我安置在他的骏马之上,随即翻身上马,坐在我身后,双臂绕过我拉住缰绳,形成了一个禁锢般的怀抱。
“忍着点。”他低声说,策马扬鞭。
马匹奔驰起来,颠簸使得肩上的伤口阵阵抽痛,我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隔着衣料,我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这感觉……诡异而陌生。
回到王府别院,他径直将我抱入他的寝殿,而非汀兰水榭。传唤来的府医战战兢兢,在他的注视下为我清洗、上药、包扎。
过程疼痛难忍,我额上渗出细密冷汗,却始终紧咬牙关。
萧绝一直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的目光如有实质,让我如芒在背。
府医包扎完毕,恭敬道:“王爷,姑娘伤势无大碍,只是皮肉伤,需好生静养,切勿沾水。”
萧绝挥挥手,府医如蒙大赦般退下。
殿内只剩我与他二人。烛火摇曳,气氛微妙而紧绷。
他一步步走近床榻,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我包扎好的肩臂,忽然开口:“这伤疤,倒是有些别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猛地一悸!
因为方才处理伤口,我的里衣被褪下些许,露出了肩膀至锁骨处的一小片肌肤。那里,有一道旧疤,颜色很淡,形似一枚小小的月牙。
这是幼时贪玩,在将军府爬树摔下被树枝划伤所留。
他……注意到了?
我强作镇定,拉上衣襟,掩住伤疤,低声道:“幼时不小心划伤的,让王爷见笑了。”
萧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探究,有恍然,有一丝极淡的……痛惜?
不,定是我看错了。
他怎么可能对我痛惜?
良久,他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缓缓收回。
“好生休息。”他起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离开此院。”
他转身离去,留下满室寂静和我一颗惶惑不安的心。
他认出我了吗?
因为这道旧疤?
可他若认出我是柳闻莺,为何不立刻将我拿下?反而……救我?软禁?
萧绝,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被软禁在了萧绝的别院里。
说是别院,实则守卫森严程度,远超汀兰水榭数倍。明哨暗岗,交错巡视,几乎滴水不漏。我尝试过在夜深时探查,却发现连一只飞鸟掠过院墙,都会立刻引来暗处的目光。
这已非软禁,近乎囚笼。
萧绝再未出现过,仿佛那日他将我抱回,只是顺手捡回一只受伤的雀鸟,随意安置后便抛诸脑后。每日有哑仆送来饭菜汤药,按时更换伤药,却从不同我说话,也对我的任何问题置若罔闻。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高嵩的死讯早已传遍京城,震动朝野。皇帝下令严查,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我知道影煞他们处理得很干净,暂时查不到“轻羽”或者我真正身份的头上。
但萧绝呢?他看到了多少?他知道多少?
他把我关在这里,隔绝一切,意欲何为?
肩上的伤渐渐愈合,新肉长出,带来细微的痒意。这痒仿佛也钻进了心里,让我坐立难安。我必须知道萧绝的意图,必须找到脱身之法,或者……至少找到一些线索。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来临。
连日阴雨,今日终于放晴。哑仆送来午膳后,大概是见天气好,将寝殿的窗户打开通风,随后便退了出去。
而我注意到,他离开时,并未像往常那样,将通往书房的那扇内门彻底锁死,或许是疏忽,或许……又是一个试探。
我的心跳加速。
萧绝的书房。那里一定藏着秘密。关于朝局,关于敌人,或许……也关于十年前柳家的案子。
犹豫只是刹那。风险巨大,但机遇同样诱人。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门,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无人。轻轻一推,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闪身而入。
书房内弥漫着和他身上相似的冷冽墨香。陈设简洁而威严,书案上公文堆积如山。我的目光迅速扫过,最终定格在一侧墙壁上。
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军事舆图,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秘密不在地图本身。
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墙壁和书架,回忆着之前在他主书房发现暗格的手法。指尖划过一处微不可查的缝隙时,我停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轻轻按压。
“咔。”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墙壁上一块尺许见方的石板向内凹陷,旋即滑开,露出一个隐藏的壁龛。
壁龛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机密文件,只静静躺着一个陈旧的木匣。
木匣上没有任何锁具。
我的手微微颤抖,轻轻打开盒盖。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机密,而是一些零散的旧物:一支磨损严重的狼毫笔,一块半旧的兵符,几封边关传来的、字迹潦草的军报副本……
我的目光凝固在最下面那一封。
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只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字——
“绝”。
这是……父亲的字迹!
我认得!父亲写给至交好友的私信,有时会如此随性称呼对方!
我猛地抽出信笺,展开。
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瞬间涌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我的心上。
「绝兄如晤:京中流言甚嚣尘上,高嵩之辈步步紧逼,恐大祸将至。吾一生坦荡,无愧天地君民,然奸佞当道,圣心难测……吾死不足惜,唯忧妻女……闻莺年幼,天真烂漫,若……万望念在昔日情分,护其周全,则九泉之下,亦感兄恩……」
信写至此,戛然而止,字迹甚至有些凌乱,仿佛书写者被突然打断。
这……这是父亲的绝笔信?!他是在那样危急的关头,写给萧绝的?!
他称萧绝为“绝兄”?他恳求萧绝……护我周全?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我,我踉跄一步,扶住书案才勉强站稳,信纸从颤抖的手中飘落。
父亲与萧绝竟是旧识?甚至以兄弟相称?他在临难前,将我托付给了萧绝?
那为什么……为什么萧绝从未出现?为什么我还是被送入了教坊司?为什么柳家满门抄斩时,他不发一言?
这封信,为什么在这里?是被截下了,还是……萧绝收到了,却选择了漠视?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的认知,十年来的恨意与信念仿佛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正朝着书房而来!
是萧绝!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稳而富有节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
来不及多想!我猛地捡起飘落的信纸,胡乱塞回木匣,将匣子推回壁龛,飞快地触动机关。
石板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我急速后退,想要退回寝殿那边,却已然来不及!书房的门被推开,萧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今日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我的身上,锐利如鹰隼,瞬间捕捉到我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惶失措和苍白。
他的视线扫过书房,最终落在我刚才站立的、靠近壁龛的位置。眼神微微一凝。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心脏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蹩脚却合理的借口。
然而,他却并未立刻发作。
他只是缓缓走进书房,反手关上了门。沉重的木门合拢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看来,你的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都有精力,来本王书房散步了。”
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屈膝行礼:“王爷恕罪……奴婢、奴婢只是养伤烦闷,见今日阳光甚好,想找本书解闷,误入此地……”
“误入?”他踱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能误入到机关暗格之前,轻羽,你的‘误入’,每次都如此别具一格。”
他知道了!
他根本就知道我发现了暗格!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早已料到的了然和冰冷的审视。
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失去意义。一股破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那封信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十年委屈愤懑,猛地冲上我的头顶。
“是!我看了!”我声音发颤,却带着豁出去的尖锐,“我看了那封信!我父亲的绝笔信!”
萧绝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我的下文。
他的平静愈发刺激了我。
“他称你为兄!他在最后关头向你求救!他让你护我周全!”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声音哽咽,却充满了质问,“你呢?!萧王爷!摄政王千岁!你当时在哪里?!你收到信了吗?!你为什么没有出现?!为什么我还是被送进了那种地方?!为什么柳家上下百余口,无一生还?!你告诉我啊!”
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嘶吼出声,积压了十年的痛苦和仇恨在这一刻决堤,让我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萧绝依旧沉默地看着我,只是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剧烈的波澜翻涌,又被他强行压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你认定,是本王见死不救。”
“难道不是吗?!”我泪眼模糊地瞪着他,“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若真想救,会救不下一个稚龄少女?!若非见死不救,便是……便是你本就与他们是一伙的!那封信,或许就是你用来构陷我父亲的罪证之一!”
这是最残忍的猜测,却也是逻辑上最可能的一种。否则,如何解释这封信会在他手里?如何解释他后来的沉默?
萧绝听完我的指控,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和……疲惫?
他向前一步,逼近我。强大的压迫感让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抵上了冰冷的书架,无路可退。
他抬起手,我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我脸颊的泪痕,那触感冰凉而带着一丝微颤。
“若本王说,”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廓,“当年收到信时,本王自身难保,重伤濒死,昏迷了整整半年之久。待醒来时,柳家早已……尘埃落定。”
我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重伤昏迷?
“若本王说,”他继续道,目光紧紧锁着我,不容我闪避,“将你从教坊司名录中暗中抹去,让你只是沦为普通官奴而非营妓,并派人一路暗中看护,已是当时昏迷前仓促安排下,所能做到的极限。”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是了……在教坊司那一年,虽然辛苦,却似乎确实未曾遭到过某些更可怕的欺辱……后来也是机缘巧合,才被师父救走……
“若本王再说,”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高嵩之辈,不过是台前跳梁小丑。真正幕后主导柳家冤案、乃至当年暗算本王之人,至今仍藏于这九重宫阙之内,权倾朝野,根深蒂固。”
他每说一句,便向我逼近一分,我的心脏便紧缩一分。
“十年隐忍,十年谋划,拔其羽翼,断其爪牙,直至今日……”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复杂难辨,“等你归来。”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我的耳边。
他都知道?!他知道我会回来?!他甚至……在等我回来?!
巨大的信息量彻底冲垮了我的思绪,十年来的恨意、委屈、猜测,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笑话。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基石轰然倒塌,却又似乎有新的、更加沉重复杂的东西在废墟中悄然滋生。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眼眸中映出的、那个苍白失措的自己,看着他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痛楚与隐忍。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不再是愤怒的控诉,而是迷茫的、无措的宣泄。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的声音破碎不堪。
“告诉你什么?”他抬手,轻轻拂开我额前被泪水沾湿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温柔,“告诉你你的仇人远比想象中强大?告诉你你需要依靠你恨之入骨的人?还是告诉你……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谁?”
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我的下颌,微微抬起,迫使我的目光与他相对。
“柳闻莺,”他第一次,清晰地、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现在,你知道了。”
“你还觉得,本王是你的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