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十年前我家被灭门,十年后,我是摄政王府里的舞姬,下
发布时间:2025-09-26 08:07:35 浏览量:1
京城一夜之间变了天。 并非因为兵部尚书高嵩伏诛,而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暴乱。
流民、匪患、再加上某些有心人的煽风点火,数股乱流汇集成汹涌的恶潮,直扑内城。火光在多个街区冲天而起,喊杀声、哭嚎声、房屋倒塌声撕裂了夜的宁静。乱军甚至冲破了部分城防,直逼皇城外围。
王府别院虽地处相对僻静之所,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可怕喧嚣,看到映红夜空的火光。守卫明显加强了,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我被困在殿内,坐立难安。萧绝今日一早就入宫商议应对之策,至今未归。京城大乱,他身为摄政王,必身处漩涡中心。
心,莫名地揪紧。那封信的内容,他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我脑中盘旋。恨意尚未完全消散,却又掺杂了太多纷乱复杂的情绪:怀疑、困惑、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
突然,院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兵刃碰撞声刺耳!
有人强攻别院!
我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摸向藏起的薄刃。是冲我来的?还是冲萧绝?
殿门被猛地撞开,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踉跄扑入,嘶声道:“姑娘快走!乱军冲进来了!他们见人就杀!”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嗖地射入,正中他的后心!侍卫瞪大眼睛,倒地气绝。
数名面目狰狞、手持染血利刃的乱匪冲了进来,目光贪婪地扫过殿内华贵的陈设,最后落在我身上。
“哟!这儿还藏了个小美人儿!”
“抓回去给头儿乐呵乐呵!”
他们淫笑着逼近。
我眼神一冷,正欲出手。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声雷霆般的怒喝:“放肆!”
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卷入殿内,剑光如匹练般扫过!冲在最前面的两名乱匪甚至没看清来者,便已喉间喷血,倒地毙命!
是萧绝!
他回来了!墨氅染血,发丝微乱,俊美的脸上带着凛冽的杀意,宛如战神临世。
剩下的乱匪被他的气势所慑,骇然后退。
萧绝看也未看他们,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身上,将我迅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认无碍后,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才似乎缓和了一瞬。
“待在我身后。”他语气不容置疑,将我护在身后,手中长剑斜指,对着那些乱匪,“谁还想上前试试?”
乱匪们面面相觑,被他周身散发的可怕气场震慑,竟一时不敢动弹。
然而,更多的乱匪涌入院落,喊杀声四起。显然,这伙人数量不少,且有备而来。
萧绝带来的亲卫奋力抵挡,但寡不敌众,且战且退至殿门附近。
“王爷!人数太多!需暂避锋芒!”亲卫首领急声道。
萧绝眉头紧锁,看了一眼外面越烧越近的火光和不绝于耳的惨叫,当机立断:“护她离开!”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欲带我突围。
恰在此时,一支冷箭从混乱的人群中射出,角度极其刁钻,直取萧绝后心!
“小心!”我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推!
箭矢擦着他的臂膀掠过,带出一道血痕。而几乎是同时,另一支箭紧随而至!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怔怔地低头,看着那支穿透我肩胛的箭矢,剧烈的疼痛延迟了一瞬,才海啸般席卷而来。温热的血迅速染红了衣襟。
“闻莺!”萧绝的惊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反手一剑将放冷箭者劈翻,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我的手无力地垂落,一直紧握的薄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暴露了……但此刻,已无人在意。
我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惊怒与……痛惜?意识开始模糊。
原来……为他挡箭,竟是这般感觉。
剧痛、高热、冰冷……各种感觉交织缠绕,将我拖入光怪陆离的深渊。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刑场,阴冷潮湿,血腥味扑鼻。又仿佛置身于教坊司冰冷的柴房,瑟瑟发抖。
“……爹……娘……”我无意识地呓语,泪水从眼角滑落。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拭去我的泪,动作带着我从未想象过的轻柔。
“……冷……”我瑟缩着。
厚重的、带着冷冽松香气息的衾被裹紧了我,一个温暖的热源靠近,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口,将我拥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那温暖驱散了些许寒意,让我本能地向他靠拢。
昏沉中,似乎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痛苦,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对不起……莺莺……是我来得太迟……” “……未能护住柳兄……未能护住你……” “……十年……每一天都在悔……” “……别再离开了……别再……”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浪潮,终于在我意识不清时,冲破了堤坝。
是梦吗?还是……真实?
我努力想睁开眼,却如同被梦魇住,动弹不得。
只觉得那怀抱温暖而安全,那低语声痛楚而真挚,一点点地,瓦解着我冰封了十年的心防。
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感到有人在替我更换伤处的药。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我。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萧绝坐在床边,侧对着我,正专注地清理我肩上的伤口。他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颌也冒出了胡茬,显得有几分憔悴,那份平日里的冷峻威严似乎被疲惫柔和了些许。
他并未发现我醒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狰狞的伤口上,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自责?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他动作一顿,猛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
他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慌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住,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只是耳根处似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醒了?”他声音有些干涩,“感觉如何?还疼得厉害吗?”
我摇了摇头,想开口,喉咙却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他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我,将杯沿凑到我唇边。
温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也让我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些许。昨夜混乱的片段、炽热的火光、冰冷的箭矢、他惊慌的脸庞、还有那些模糊的……低语,纷纷涌入脑海。
“你……”我声音沙哑,“守了一夜?”
他放下水杯,沉默片刻,才道:“你因我而伤。”
“那些乱军……”
“已镇压下去了。”他语气转冷,“一群乌合之众,背后自有其人煽动操纵,本王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说的是乱军,但我听出了弦外之音。操纵乱军的人,与当年陷害柳家、暗算他的人,或许系出同源。
殿内一时寂静。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略显疲惫的侧脸上。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了昏迷中听到的那些话。
那些……是他的呓语吗?
是真的吗?
十年悔恨?每一天?
我的心绪复杂难言。恨了十年,忽然发现恨的目标可能错了,支撑世界的柱子仿佛被抽掉,只剩下茫然和无措,以及一丝……细微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他为我掖好被角,起身:“你再休息会儿,药一会儿就好。”
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我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很轻:
“萧绝。”
他身形一顿,缓缓回头。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颤抖:
“那些话……是真的吗?”
他瞳孔微缩,显然明白我问的是什么。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但最终,他并没有否认。
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沉重而复杂,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回答,大步离开了房间。
无声,有时便是最好的答案。
养伤的日子变得微妙而不同。
萧绝不再将我软禁在寝殿,允许我在别院范围内活动,但守卫依旧森严,美其名曰保护。我们之间陷入一种奇怪的僵持与默契。
他不再刻意掩饰对我的关注,每日都会来查看我的伤势,有时会带来一些精致的点心和外面搜罗来的话本子,沉默地放下便走。有时则会坐在不远处,处理他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
我们很少交谈。那日我突兀的问话和他沉默的回应之后,有些东西似乎被捅破了,却又更加晦涩难明。
我知道他在等我一个态度。一个放下十年仇恨,重新审视彼此关系的态度。
而我,心乱如麻。
恨意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消散,但那封信,他的话语,他昏迷中的呓语,还有他为我挡箭、为我担忧的神情,以及我为他挡箭时那瞬间的本能……这一切都在一点点蚕食着我坚固的恨意堡垒。
这日,他照常前来,却并未携带公文,而是将一份卷宗放在了我面前的石桌上。
“看看这个。”他语气平淡。
我疑惑地打开卷宗,只看了几行,脸色便瞬间苍白如纸!
里面记录的,是十年前柳家案发后,所有经手过案卷、参与过审讯、乃至行刑人员的名单。而在过去数年间,这份名单上的人,已有超过七成,或因“意外”,或因“贪腐”,或因各种罪名,陆续暴毙、流放、罢官!
每一个名字的结局旁边,都有简洁的批注,清晰地指向了另一股势力在背后的推动——正是萧绝的手笔!
他一直在……清算?!
我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卷宗。
他看着我,声音低沉而清晰:“高嵩是明面上的刀,这些人,是磨刀的石,递刀的手。本王动不了那座最高的山,便先斩断这些依附的藤蔓。”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看?”我的声音发颤。
“因为你需要知道,”他目光如炬,直视着我,“你的仇人,也是本王的仇人。你恨了十年的人,或许……并非你该恨的。”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锐利而坦诚:“柳闻莺,本王知道你不信我。十年隔阂,非一日可消。”
“但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一致。”
“与其你独自一人,如飞蛾扑火般冒险行事,不如……”他顿了顿,伸出手,摊开掌心,那是一个邀请的姿态,“与本王合作。”
“本王予你情报、资源、庇护。而你……”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只需暂时收起你的匕首,留在本王看得见的地方。”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提议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危险。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我看着那份染血的名单,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想起父亲那封绝笔信。
我真的还有别的选择吗?
独自复仇,前路漫漫,仇人位高权重,我成功的几率渺茫。而与他合作,虽前途未卜,却可能是唯一能触及真相、彻底扳倒仇敌的机会。
沉默了许久许久。
我终于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沙哑却清晰:
“好。”
“我答应与你合作。”
萧绝的眼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我站起身,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冷冽和坚持:“但只是合作。若有一日,让我发现你今日所言有半分虚假,或与我柳家之难有丝毫牵连……”
我的目光落在他摊开的掌心,并未握上去,而是冷然道:
“我的匕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刺入你的心脏。”
萧绝闻言,非但没有恼怒,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欣赏的弧度。
“一言为定。”
合作的关系就此确立,尽管脆弱而充满试探。
我的伤逐渐痊愈,别院的软禁状态也随之解除。萧绝并未要求我继续扮演舞姬“轻羽”,而是以一种更直接、却也更引人侧目的方式,将我带回了摄政王府。
不再是奴婢,不再是禁脔,而是以“客卿”的身份。
此举在王府内乃至京城暗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一个来历不明、容貌出众的女子,突然被摄政王如此看重,难免引人猜测。但无人敢当面质疑萧绝的决定。
我住回了汀兰水榭,待遇却与昔日截然不同。侍女恭敬有加,用度皆是上乘,甚至允许我有限度地调用王府的部分情报网络——当然,核心机密仍掌握在萧绝手中。
我们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书房成了我们最常待的地方。他处理公务,我则翻阅他允许我接触的、与当年旧案相关的卷宗线索。有时我们会交换信息,分析幕后黑手的动向。
“当年指证柳将军通敌的‘密信’,笔迹模仿得几乎天衣无缝,但并非毫无破绽。”一日,萧绝将一份泛黄的副本推到我面前,“你看此处转折的勾笔,习惯性地微微上扬,而柳将军的习惯是下沉。还有这印鉴的朱砂,色泽略有差异,应是后期仿制加盖。”
我仔细比对,果然如他所说。这些细微之处,若非极其熟悉父亲笔迹且心细如发之人,绝难发现。
“你……竟如此熟悉我父亲的笔迹?”我忍不住问。
萧绝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悠远:“当年在北境,军情往来频繁,柳兄的字,看了三年。”他顿了顿,补充道,“他曾是我最敬重的将领,亦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那封绝笔信的内容再次浮现脑海。
我沉默下去,心绪复杂。
有时,我们也会因意见相左而起争执。
我认为应立即对另一位可疑的礼部侍郎动手,他却认为时机未到,打草惊蛇。
“拔除爪牙需循序渐进,否则只会让那缩在壳里的老乌龟藏得更深!”我有些急切。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语气冷静,“礼部侍郎不过是条小鱼,动了它,反而会让对方警惕我们已查到何处。要等,等一个能一击毙命,或者至少能重创其根基的机会。”
他的沉稳和布局能力让我不得不压下焦躁。的确,在权谋斗争上,他远比我有经验。
朝夕相处间,我发现萧绝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冷酷无情。他勤于政务,常常批阅公文至深夜。对待麾下之人,赏罚分明。只是身上总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孤寂和警惕。
而我看他的眼神,也日渐复杂。恨意仍在,却不再纯粹。好奇、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悄然滋生。
他似乎察觉到我态度的软化,偶尔会尝试靠近。一次我因翻阅旧卷宗心情低落,他看着窗外淅沥的雨,忽然淡淡道:“你小时候,最喜雨天,总说雨声好听,像在奏乐。”
我猛地一怔,讶异地看向他。这件事极其细微,他如何得知?
他并未回头,仿佛只是随口一言,耳根却微微泛红。
我的心湖,像是被投下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就在我以为这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会持续一段时间时,一场宫廷夜宴,再次将我们推向了风口浪尖。
太后寿宴,普天同庆。皇宫夜宴,百官携眷出席。 作为如今京城话题中心的“摄政王客卿”,我亦在受邀之列。我知道,这是萧绝的意思,他要将我正式置于人前,也是一种对幕后之人的试探和挑衅。
宴无好宴。我深知这一点。
精心装扮后,随萧绝入宫。他一身亲王蟒袍,威仪天成;我则择了一身不失礼数却略显清冷的湖蓝色宫装,低调跟在半步之后。
我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惊羡、好奇、探究、嫉妒、不屑……种种视线交织而来。我能感受到来自女眷席位上尤其锐利的目光,其中一道,来自一位珠环翠绕、容貌美艳的华服女子——嘉怡郡主,太后内侄女,倾心萧绝多年,在京中早已不是秘密。
萧绝对此视若无睹,神情淡漠,只在我因不习惯宫鞋微崴了一下时,极其自然地伸手虚扶了我一下臂弯,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已足够引来更多窃窃私语。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推杯换盏间,暗流涌动。
果然,酒过三巡,一位与高嵩交好的老臣,借着酒意,率先发难。
“听闻王爷近日得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客卿’,想必有过人之处。今日太后寿辰,普天同庆,何不请这位姑娘献艺一曲,以助酒兴?”话语看似客气,实则将我与舞姬乐伶等同,极尽贬低羞辱。
席间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萧绝端着酒杯的手未停,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开口:“本王的客卿,非伶人戏子。李大人若是酒醉了,可去偏殿醒醒酒。”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那李大人脸色一白,讪讪不敢再多言。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嘉怡郡主轻笑一声,声音娇柔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爷护得可真紧。不过这位姑娘看着确实面生得紧,不知出身哪家名门?也好让我等结识一番。”
她这话更是毒辣,直指我出身不明,不配出现在此等场合。
无数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我身上。出身,是我最大的痛处和无法掩饰的短板。
我捏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冰凉。
就在我准备强行压下屈辱,虚与委蛇时,萧绝却放下了酒杯。
清脆的碰撞声让众人心头一跳。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第一次正式地落在嘉怡郡主身上,眼神冰冷如刃。
“郡主管好自己即可。”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遍大殿,“本王的人,还轮不到旁人质疑其出身资格。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我身上,那眼神深邃难辨,却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意味。
“能留在本王身边的,从来只有一种人。”
他微微倾身,靠近我些许,这个动作在众人眼中显得无比亲密。然后,他用一种不高不低,却足以让临近几桌都听清的声音,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自己人。”
三个字,掷地有声。
瞬间,满堂皆寂。
嘉怡郡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其余众人更是目瞪口呆,看向我的目光彻底变了。
“自己人”?这是什么意思?幕僚?心腹?还是……更深层的关系?
萧绝这话,无疑是将我牢牢划入了他的羽翼之下,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回敬了所有的质疑和羞辱。
我怔怔地侧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心跳如擂鼓。他为何要如此维护我?仅仅因为合作?还是……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微微偏过头,与我视线相接。那深邃的眼底,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温柔。
我的心,彻底乱了。
宫宴归来,王府的气氛变得微妙。 萧绝那一声“自己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下人们看我的眼神愈发恭敬,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揣测。而我自己,则心乱如麻,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用纯粹的“合作”关系来定义我们之间。
他为何要那样做?在那种场合,说出那样引人遐想的话?
我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他却恢复了往常的淡漠,仿佛宫宴上那个语出惊人、目光深邃的萧绝只是我的错觉。我们依旧一起分析卷宗,商讨对策,但他再未有任何逾越的言行。
直到那夜,我因日间查到的一条关于当年送信人的模糊线索而心烦意乱,深夜难以入眠,独自一人在水榭边的回廊下徘徊。
月色如水,夜凉似霜。
一件带着体温的墨氅轻轻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萧绝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显然也是从寝殿出来。
“夜深露重,伤才好,不宜久站。”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偶遇。
“……多谢王爷。”我拢了拢还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墨氅,低声道。
两人并肩立于廊下,一时无话。只有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
沉默在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氛围在流动。
“还在想日间那条线索?”他忽然开口。
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总觉得离真相很近,却又隔着一层迷雾。”
“迷雾终会散去。”他望着远处的月色,侧脸轮廓在清辉下显得有些柔和,“只是有时,需要耐心等待。”
他转回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深邃难辨:“就像本王等你,也等了很久。”
我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他。
他也正看着我,月光落入他眼底,仿佛寒潭融冰,漾开细微的涟漪。那里面不再有平日的冷漠和审视,而是某种清晰可见的、压抑已久的情感。
“王爷……”我声音微颤,下意识地想后退。
他却上前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墨氅下,他的手指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柳闻莺,”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撼人心魄,“有些话,本王想了很久。”
“宫宴之上,并非权宜之言。”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到我灵魂深处,“本王说过,等你归来。等的,不仅仅是合作伙伴。”
我的呼吸骤然屏住,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他这是在……
“十年很长,长到足以改变很多事,很多人。”他继续道,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手腕内侧,带来一阵战栗,“但有些东西,从未变过。”
“当年未能护你周全,是本王一生之憾。如今,”他微微用力,将我的手握紧,“能否给本王一个机会?”
“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一个,不只是合作的机会。”
他的话语直白而炽热,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瞬间将我所有的理智和防备燃烧殆尽。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不再掩饰情愫的眼眸,里面盛满了认真、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恨意、困惑、过往的种种、还有那悄然滋生的、我不愿承认的情愫,在这一刻激烈地交战。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他顿时有些慌乱,松开手,指尖无措地想要替我擦泪:“你若不愿,就当本王从未说过……”
我却猛地抓住了他欲收回的手。
眼泪流得更凶,我抬起头,迎上他错愕的目光,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心:
“萧绝,你可知……若你骗我……” “我会真的……杀了你……”
这不是威胁,而是最后的、颤抖的确认。
他闻言,先是愣住,随即,眼中骤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他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弄疼我。
“若违此心,”他一字一顿,誓言般郑重,“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下一刻,他用力将我拥入怀中。
墨氅滑落在地。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淡淡的松香,将我紧紧包裹。我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缓缓放松下来,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前。
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恨了十年,原来……竟是这样的结局吗?
月光温柔地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仿佛终于驱散了经年的阴霾。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爷!急报!”亲卫首领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萧绝眉头一蹙,缓缓松开我,恢复冷静:“讲。”
“宫内传来消息,陛下……陛下突发急症,昏迷不醒!太后懿旨,急召王爷即刻入宫!”
皇帝突发急症?
我和萧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和凝重。
刚刚才稍有缓和的局势,瞬间再次风起云涌!
真正的较量,或许此刻才刚刚开始。
宫闱重重,灯火彻夜通明。 萧绝连夜入宫,直至次日午间才带着一身疲惫返回王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情况如何?”我迎上前,急切问道。
他屏退左右,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太医束手无策,说是中了某种极为罕见的奇毒,毒性猛烈,已……回天乏术。”
我心头巨震:“中毒?!何人如此大胆?!”
皇帝虽年少,却是萧绝一手扶持,算是他在朝中重要的依仗之一。皇帝若崩,局势必将大乱!
萧绝冷笑一声,眼中寒光凛冽:“除了那位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的‘好’太后,还有谁有这等本事和胆量?陛下并非她亲生,她早已不满本王摄政,欲扶植她娘家幼子上位!”
太后!果然是她!
“可有证据?”
“下毒之人是陛下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太监,已然‘自尽’身亡。线索断得干干净净。”萧绝语气冰冷,“但她动作太快,陛下刚倒下,她便以防止朝局动荡为由,急召镇国公(太后兄长)率兵‘护卫’皇城,如今宫禁已在她掌控之中。”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是要逼宫夺权!
“那我们……”
“她暂时还不敢动我。”萧绝打断我,眼神锐利,“京城防务尚有半数在我手中,朝中亦有不少支持陛下的老臣。她此刻召我入宫,名为商议,实为试探和施压。”
他看向我,目光深沉:“但她既已撕破脸皮,动手便是迟早的事。闻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真正的决战,即将来临。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已是波涛汹涌。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观望、站队。王府的气氛空前紧张,往来传递消息的信使络绎不绝。
萧绝几乎不眠不休,调动一切可调动的力量,布置应对之策。我则动用了所有江湖上的关系和情报网,全力探查太后一党的兵马调动和阴谋细节。
我们像两根紧紧绷住的弦,为最后的战斗做准备。
然而,太后的狠辣远超想象。
三日后,皇帝驾崩的哀钟响彻京城。
与此同时,一道盖有玉玺(实为太后控制)的诏书公告天下:皇帝骤崩,国不可一日无君,遵太后懿旨,立年仅三岁的皇侄(太后娘家侄孙)为新帝,由太后垂帘听政。并直言摄政王萧绝揽权自重,有负圣恩,着即削去王爵,交出兵符,入宫“守灵”!
守灵是假,软禁或诛杀是真!
这道矫诏一出,举世哗然!太后一党终于图穷匕见!
“王爷!镇国公已派兵包围了王府!让我们即刻交出王爷!”侍卫急报。
王府之外,已被重兵团团围住,刀剑出鞘,弓弩上弦,杀气腾腾!
府内人心惶惶。
萧绝却异常平静。他站在厅中,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终于来了。”他淡淡一句,仿佛等候多时。
他转身,目光扫过厅内忠心耿耿的部下,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复杂,有关切,有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怕吗?”他问我。
我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握住袖中冰冷的匕首,摇了摇头:“等了十年,不怕这一刻。”
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随即化为锐利的寒芒。
“好。”他沉声道,“那便让他们看看,这京城,究竟谁做主!”
“开府门!”
沉重的王府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黑压压的军队,刀枪如林,箭镞寒光闪烁。镇国公骑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志在必得。
门内,萧绝缓步走出,身后只跟着寥寥数十亲卫,以及……女扮男装、易容后的我。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萧绝!还不速速接旨!”镇国公扬着手中的“诏书”,厉声喝道。
萧绝负手而立,神情淡漠,甚至带着一丝嘲讽:“一道矫诏,也配让本王接旨?”
“放肆!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镇国公大怒,“给我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军队应声而动,如潮水般涌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看谁敢!”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自远处传来!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众人惊骇望去,只见长街尽头,烟尘滚滚,一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黑甲军队正疾驰而来!旗帜飘扬,赫然是本该远在边境的“北境铁骑”!
“是……是北境军!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镇国公脸色骤变,骇然失色!
萧绝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本王等的援军,到了。”
与此同时,皇宫方向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一名浑身是血的军官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惊恐大叫:“国公爷!不好了!皇宫……皇宫被禁军副统领带人反了!打开了宫门,北境军另一支偏师已经杀进去了!太后……太后已被控制!”
“什么?!”镇国公如遭雷击,面无人色!
局势瞬间逆转!
萧绝不再看他,缓缓抬起手。
“缴械不杀。” “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宣判了结局。
黑甲洪流涌入街道,与镇国公的叛军绞杀在一起。但胜负已无悬念,叛军军心溃散,纷纷弃械投降。
镇国公被亲卫护着,还想做困兽之斗,却被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正中胸口,栽下马来(实为影煞出手)。
我站在萧绝身侧,看着眼前这场迅雷不及掩耳的平叛之战,看着他一言定乾坤的冷峻侧脸,心中百感交集。
十年隐忍,十年谋划,终于在今日,尘埃落定。
太后一党,彻底覆灭。
……
三日后,新帝(一位与先帝血缘更近、较为年长的宗室子)在萧绝等众臣拥护下登基。朝局渐稳。
萧绝拒绝了新帝的加封,依旧以摄政王身份辅政,但权势更胜以往。
柳家冤案得以昭雪,追封谥号,建祠祭祀。所有涉案人员,均得到清算。
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独自一人来到了京郊的柳家墓园。
崭新的墓碑林立,香烟袅袅。
我跪在父母的合葬墓前,焚香奠酒,泪水无声滑落。
“爹,娘……女儿……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十年苦难,十年挣扎,终于在这一刻,得以慰藉。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
一件温暖的墨氅再次披上我的肩头。萧绝在我身边跪下,郑重地向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柳兄,嫂子,”
他声音低沉而郑重,“萧绝……来迟了。”
“往后余生,必护莺莺周全,不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请你们……放心。”
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等待着我的选择。
我看着父母墓碑上镌刻的名字,又看向他摊开的掌心。
过往的仇恨、苦难、猜疑、挣扎……如同潮水般退去。
剩下的,是历经生死考验的信任,是共同复仇的默契,是那悄然滋生、无法割舍的情愫。
良久。
我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立刻收紧手指,将我的手牢牢握住,温暖而有力。
“我们回家。”他轻声道。
“好。”
阳光正好,照亮了前方的路。
(终)